第146章 0144.御主与他的帝国
白杨略微抬头，瞥了一眼黑雾中涌动着的某种东西，再度移过视线，“到底什么是迷雾之刃？
是组织还是其他什么派系？你既然给予我这份承诺，那么你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我是玛恩纳，迷雾之刃的一员，被冠以领袖之名，除此之外我还是一位可怜人。
仅此而已。”玛恩纳擅长将情绪内容，换上更为和善的面具，“让我见识一下你的能力吧，白杨，现在我们有一名目标，居住于黑城堡的贵族。
杀死他，不论以什么方式，只要杀死便好。”他合拢双手，“这便是第一个任务。”
杀死贵族……如果作为受压迫的卡门，那么造反和发动变革也是必然，不过他真的有这份实力吗？
白杨默默思考着，又说道：“我在迷雾中无法辨明方向。
能将我带到城堡附近吗？”
“当然可以。”玛恩纳微微颔首，“我原本以为你有迷雾中辨别方向的能力的。
毕竟黑石堡的火焰是如此耀眼，可比小木屋显眼不少。”
“大概是命运吧。”白杨蔚然叹道。
听闻白杨话语的玛恩纳神情冷了些，默默走在前方，随着走动，雾气中出现一条隐约可见的小道。
那是迷雾之刃的特权，运于血脉之中的力量。
迷雾只会向同族展开怀抱，而面前这人却让这没有思想的东西感到压力，乃至于屈服。
缥缈无垠的风始终吹拂，在脸上的触感如同一只丝质手帕。
两人静默走着，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终于，迷雾逐渐变淡，趋于无形，而白杨和玛恩纳站在雾气与城堡的交界处。
“到了，这里便是那名贵族的居住地，我将这份任务交于你，就代表着我绝不会出手。”玛恩纳深邃的瞳孔如同幽黑的深潭，倒映着闪烁的火光，却只若将熄灭的烛火，他的嘴唇张合，“能够解决吗？”
白杨摸向腰间的小包，在手指接触到冰冷的枪柄之后，他的心安定下来，点点头：“当然。
第一次任务，决定会漂漂亮亮的完成。
任务只是杀掉那名贵族吗？他有什么特征？”
“特征？”玛恩纳带着思索，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所谓的贵族是远远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在你见到他们，便可以将其精准辨认。
其余其他人，我没有要求，如果杀掉其他不相干的人会让你感到愉悦，你杀掉他们也无所谓，无所谓生或死，他们并不是我们的同伴。”
不可否认，这番话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冷酷的，但却是一位首领必须做到的。
舍弃在任何时候都是一堂必修课。
“太无情了吧，我没有杀掉他们的意思。”白杨低声回答。
“在我们杀死那名贵族之后，他们会因为玩忽职守，死于贵族之后而论罪，受到更大的折磨。
比如说成为他们日常驱使着的卡门，相信我，对于他们来说，成为卡门比死亡更令他们厌恶。
能理解我说的话吗？
他们不和我们一条战线，亦没有加入我们的意愿，虽然杀了他们没有意义，但是出于礼貌，还是痛快给予终结。”他微笑着。
“杀死……”白杨反问，“这是必要的行动吗？”
“并非必要，只是一种成全。”玛恩纳随意说道，他抬头，看向天空，似乎能穿透迷雾看到已经晦暗了的群星和月，“时间不早了，还请迅速动手吧。”
白杨点头，从口袋中拿出灰色的燧发枪，将其放在身后，动作迅速，朝着黑石堡逼近。
·
“你并不是一个人，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你不能相信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你不会拥有朋友，他们追逐着利息而来，终将伴随着利息而去。”
真是堪称悲伤的论调，似乎在否定着世界的一切美好的事物，比如说信任，又比如说爱与怜悯，但拿着“绿宝石”挂坠的女孩却不得不将其牢记在心中，在这里，阿拉德，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和警惕心，只会被利用尽最后一滴价值，连尸体都不会剩下。
“你应该起床了，今天的任务我们都还没有完成。
如果完不成任务，今天一天都会饿肚子。”
说话的是一个瘦削的男孩，身材已经张开，却因为营养不良，面庞呈现土黄色。
他是碧的同伴，暂且是，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是一位眼神阴翳的中年男人，他是首领，率领着这群还没长大的孩童扒手生活在阿拉德的阴沟里。
“还在盼望你的哥哥来吗？
恕我直言，离开这里的他更可能是死了，毕竟老鼠们只能生活在阴沟里，那些光芒而明媚的地方只会刺痛我们的双眼。”
男孩派克说道。
其实他并不对碧感冒，但因为生活的足够长，彼此合作完成过许多次盗窃，保留着一些情分。
碧从房间墙壁上凿出的孔洞上收回视线。
虽然有光，却是灰蒙蒙的，洞之外也因为房间的建构在城市平面之下，只能看见苍蝇飞舞的肮脏街道，没什么可看的，但她总是向洞外看。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可能是心中最后一点信任还在隐隐作祟。
碧呼了一口气，看向派克，回答道：“我知道了，等我起床。
昨天夜晚我似乎听到了什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派克陷入沉默，轻轻掀开覆盖在左手手臂的衣服，露出鲜红，还在跳动的血肉，伤口还没有结痂，却已经没有血在流淌。
“黑狮子帮昨天来过。”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即使是在阴沟，在贵族的层层剥削之下，老鼠们的生存空间也少到令人发指，黑帮之间的斗争时有发生，有时是因为土地的归属，又或是一处绝佳的狩猎地点。
但这一切与碧没什么太大关系，她向来不关心这个。
纵然有一天，那个男人死于黑帮火并，她也不会丧失活命的居所，她会在另一位帮派老大那里得到活命的位置。
“如果你不想在这个世界无声消失，那就要让自己变得不可替代。”他的哥哥曾经这么对她说。
幸运的是，她拥有令自己变得不可替代的东西，尽管她也说不出那是什么，但是在某些关键时刻，却能发挥出巨大作用。
“有人死了吗？”碧问道。
“还没有，那是一次试探，对面并没有动真格的。
昨天晚上的事情估计已经过去了，见到黑狮子帮的人装作没看见就好了，最起码，他们目前还不敢对我们真正做什么。”派克盯着蜷缩在床上的女孩，目光最后停留在那张还不到小指宽的小毯子，想到了不久前从一个乞丐那里抢来的毛毯。
要给她吗？
他犹豫了下，最后没有说出口，说到底，他们俩就只有这样一个谈不上亲密又谈不上疏远的关系，太过示好只会令彼此感到不安，而且自身的温暖是更应该优先考虑的问题。
“我知道了。”她从身上拿下毯子，将其折好，放在木板床的一角，套上老旧的衣服，便算开始了一天。
她墨绿色的眸子看向派克，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这次要骗谁？贵族吗？还是商店老板之类的……”她坐在床边，轻声说道。
“大概是某些居心不良的色狼什么的，它们在这里还有很多，没有被发现的价值……”派克迟疑而谨慎说道，时刻注意着碧脸上的表情，“如果你不愿意，我们还可以去蒸汽站那边试图偷点东西，那里总会有有钱人经过，而且带着令人作呕的怜悯……”
碧并没对派克第一个提议表示愤怒。
那是最简单的来钱方法，只要将衣服向下拉，便会有蠢货像是苍蝇一般围绕在自己身边，带着猥琐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语。
她忽的抬起头，问道：“你在哪里学到了这些词？令人作呕什么的……”
“这个……”派克挠了挠头，“路过商店的时候听到的，应该是这样的用法。”
“是这样吗。”碧的眼帘低垂着，从床上站起身，拿起配套的小刀和布袋，“我们走吧。
以后不要让我听到这些，我不想听到这些新鲜的词。”
“但是之前你不是这样的，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派克问道，关切的表情却僵在脸上。
他不应该问的，对于地下世界，关心是毒药的一种，当人不知不觉，这种毒素便会深入骨髓，无法挽救。
所以每一个人都在避免感情外放，一旦有明显表示，便意味着弱点，而他们没有底线可言，有弱点出现，下场便可能是死亡。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在期待了。
另外说一句，你似乎抱有什么奇怪的想法，我奉劝你赶快放弃。”碧留下话语，拿起鞋子，穿过堆积着杂物变得异常狭小的走道，“有吃的吗？
我之后会还给你的，现在的厨房已经没有食物了吧。”
“是的，我还有一些。”
“好的。”
……
肮脏，污秽，角落处流淌着排泄物和垃圾的黑水，即使没有下雨，路面也泥泞不堪。
这便是阿拉德的日常景象，没有人在意，亦或者说，他们已经习惯了。
贵族的出行倚仗卡门们制作，抬着的华美轿子，他们的脚不会接触这样肮脏的地面，而那些中层市民们，他们会穿着长靴，套着袋子，以避免下方裤子和鞋沾染污秽，底层的卡门们，他们原本就与污泥为伍，自然谈不上什么厌恶或是无法忍受。
碧的目光从那些打扫灰烬的工人身上移过，他们是卡门，没有钱，并不是此行的目标，很快，她看到了一位穿着贵族衣服的男人。
黑色的大衣，白色，缝制着金色丝线的内衬，精美却不张奢的长裤，皮质长靴，并不像寻常贵族那般坐着轿子。
这样的情景并非不同寻常，在阿拉德，御主永远不死，在他建设这帝国之时曾经资助过他的人全部被授予贵族的爵位，无论在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始终对拥有贵族之位的人保持怜爱和同情。
这是贵族始终脱离下层社会的基础，然而除了基本保障，他并不会给予更多，有些贵族因为自身经营不善，或许承接祖宗们的余荫，却濒临破产，这便是另一种贵族，碧将他们称为“绵羊”，他们的衣着并不华丽，通常对外界表现不自信的情绪，肢体畏畏缩缩。
但面对这位站在街道不远处的人，碧有些难以判断。
他没有轿子，这说明他并不富有，但是他的眼神却坚毅有神，似乎计划在握，成竹在胸。
而看他的神情，似乎是在等人……
看着已经开始行动的派克，她轻轻拍打着面庞。
不能再犹豫了，自己不能总是依靠派克的帮助，这样的自己迟早会溺毙。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默默靠近着男人。
她脚步轻盈，脚尖点地，像是一位灵巧的芭蕾舞演员，就这样，靠近着男人。
当她拿起小刀，正准备剖开眼前男人的口袋，取走其中存放的东西时，他却忽的转过头，微笑着说道：
“这位小姐，有什么能够帮助的吗？”
碧的手微微僵了一下。
这样的情况她并非没有遇见，每一次她都能侥幸逃脱，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同样的，这也是她使自己变得不可缺少的能力。
她将其叫做“幸运”，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在她即将被他的哥哥打死之前，她发现了“幸运”。
只要将其施加在别人身上，就能够稍微改变他人的想法，但是程度却只有一点，如果没有合适的引导，那效果将几近于无。
她呼唤着身份之中贮藏的“幸运”，像是黑暗中的灯塔，莫名散发着微弱的引力，她的身体变得轻盈，这正是幸运的效果，随后她将幸运引导至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使他的视线转移到脸庞，忽略手部的动作。
但是这一次，无往不利的幸运似乎失效了，幸运女神不再给予眷顾，贵族男人的眼睛仍在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似乎带着比先前更加浓烈的兴趣。
为什么失效了，不可能吧……
碧有些慌乱，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我的运气不错，竟然遇到了同族。”他微笑着伸出手，抚摸着碧的头顶，“不要紧张，我并没有恶意，现在我的朋友来了，我需要做些事情，就先离开了。”
临行前，他在碧的手中留下一块方盒状的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