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张的画面乍一看就要平和了许多。
但仔细看清其中的内容时,却又让人遍体生寒。
这张图中,画着一条大河,河上飘着一艘船,船首站着一个女子,似乎在哭;船的另一头则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船夫,船下方的河底上, 躺着一个已经死去的男子。
看到这一副画面,唐三藏如遭雷击。
他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过这副画面,但这画面,却与他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那个女子,是他的生母殷温娇!
那个死去的男子,是他的生父陈光蕊!
而那个凶神恶煞的船夫, 则是致使他家破人亡的水寇刘洪!
事件的起因, 便是唐三藏的父亲陈光蕊,携妻子殷温娇赶赴江州赴任的途中,被不怀好意的水寇刘洪谋杀,然后刘洪鸠占鹊巢,易容成陈光蕊的样子,霸占了殷温娇,还替他去做了江州州主。
之后,殷温娇偷偷将唐三藏放到江中,顺水飘走。
唐三藏这才被金光寺的住持捡到,成了一名佛子。
后来,他成年之后,在一次偶然机会中见到了自己的生母殷温娇,从其口中得知了往昔之事,然后便下山,走访江州,找出了刘洪的各项罪证,最后到了长安,见到了外公殷开山,将这件事置于他的案上。
至此,多年前的冤案才算水落石出, 唐三藏也得以报了杀父辱母之仇。
但这只是表面的东西而已!
如果仔细看这图的话就会发现,在这幅图的天空中,还有一朵祥云。
祥云本是仙人出行的必备坐骑,与普通的云朵并不一样。
不过这里的佛珠粉末中颜色甚少,却是特意用了两颗原本应该是在表面的黑点充作祥云。
如果不是无意所致的话,也就是说,这祥云上虽然站着一个仙人,实际上却干着妖魔的事情。
而在那河流中,陈光蕊的尸体旁边,也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探头探脑。
再仔细看一些,能看到两根长须的须尖,从河底淤泥中探出
也就是说,这幅图看起来只是一桩凡人之间的谋财害命的犯罪现场,实际上,其中却牵扯到了天上的神仙和河里的神仙。
显然,这是一桩有预谋的案件!
唐三藏的脑海中仿若有一道雷霆,又仿佛是有一道金光,如洪钟大吕一般,将他混沌的脑子变得一片清明。
而后,他认出了画面中的那些个“人”的身份。
那站在天空中的, 很有可能就是南极星君,也就是常说的“寿星”!
南极星君还有一个身份,乃是“三清四御”中,辅佐玉皇大帝的“四御”之南极长生大帝!
而那河里的神仙,就是东海龙王了!
而那所谓的水寇刘洪,同样有着不俗的身份。
如果把这幅图上的内容构想成一个计划,那么,无论是南极星君,还是东海龙王,都不过是计划的制定者,当然,也有参与进一部分。
但真正的主要执行者,其实才是计划中最重要的。
而这执行者既然事关计划的实施,选个普通的凡人,自然是不可能。
排除了凡人之后,答案自然就呼之欲出了:四值功曹之一,值时神——刘洪!
唐三藏,不,金蝉子此时的目光中一片冰冷。
饶是早有准备,他也被气得不轻。
他已经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这一世,又被众神玩弄于鼓掌之上。
而且,他此时想起来,也发现了自己这一世的母亲的死亡颇有蹊跷。
在他手刃真凶,太宗皇帝让复活的生父陈光蕊担任学士后,他的生母殷温娇却选择了“从容自尽”。
她在陈光蕊被谋害之后,就已经有了死志,只是因为南极星君告诉她:她腹中的孩子有大本领,能成才,她的丈夫也有沉冤待雪的一天。
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个信念,才让她坚持了十八年。
十八年的屈身事贼,对一个女人心灵造成极大的伤害,这是毋庸置疑的。
殷温娇是绝对不可能苟活下来的!
死掉的,才能成全“从一而终”的名节。
活着的,却会背上骂名,不仅让身为当朝宰相的父亲蒙羞,还会让深爱的相公受辱。
在度过了无边黑暗,终于重见光明之后,又燃尽了最后一丝烛火。
她是一个这样的女子,绝不会苟且偷生。
这是唐三藏曾经以为的说辞。
可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满满疑点。
他是和自己的母亲有过很深的交谈的,对这位凡人女子的秉性算是了解。
不像是会做出“自尽”这种事的女子,毕竟他们的好生活其实才刚开始而已。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唐三藏甚至不记得自己有去安葬她,甚至连她的墓碑在哪里都不知道!
如果她已经死了,那为什么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却没有去尽孝,没有任何一丝有关于她死后的丧事安排的记忆?
这里面,一定是被什么人做了手脚!
看着金蝉子若有所思的样子,杨戬开口道:“你的第十世身,由南极长生大帝负责,东海龙王和值时功曹刘洪做辅助。三人成功‘护佑’你长大,又用手段让你再度归入佛门,便是为了享用比蟠桃更美味的‘金蝉子轮回身’了。至于你的生父生母,两个凡人,吃了也没太大用处,索性放了回去。然而后来,南极长生大帝却发现,这殷温娇居然为了认亲,在你小时候,咬去了你的一个脚趾。”
“你这轮回身之肉血,入口即化为精气,便改造了殷温娇的身躯。于是,长生大帝便设法偷偷损了她的阳寿,令她一命呜呼,实则却是将其带回了居所,炼制成人丹吞服了!”
杨戬的语气平淡,似乎对这种事情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金蝉子眉目一冷,心中又是叹息又是悲惋。
“昔日释尊遣金翅大鹏雕、青毛狮子和黄牙象入那狮驼国,将其满国屠灭,以生人魂魄为墨、皮肉为纸,铸就十二部三藏真经,便已是大错特错。贫僧甘愿舍弃自身修为,永堕轮回,永为释尊盘上珍馐,只愿能对这世间少些折难,可现在看来唉!”
“金蝉兄大义,但大劫之至乃天定,非人力所能阻也。你我,乃至天帝、佛祖,虽名为仙神,实则也不过是这世间一蚍蜉罢了。大劫之中,人人自危,就连道祖也无法置身事外。”杨戬说道。
在这个世界,有一种天地劫数,在劫数之中凡间会大乱,仙神则会被砍去修为,修为不够便会陨落,或者跌落凡间。
这是因为这个世界从起源大陆剥离后,世界本源在不断减少。
而世界本源也是仙神修炼的基本元素,修为越高的,所持有的世界本源自然也就越多。
一边是自然减少,一边是被动吸收减少,这使得本就不富裕的世界雪上加霜。
因此,每隔一定的时间——大概几千万到几亿年不等的样子,世界就会回收一波世界本源,以此来维持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转。
而大量占有“源”的仙神,自然成了回收行动中首当其冲的存在。
对世界来说,这是在维持生计。
而对于仙神来说,这便是渡劫。
而每一次劫数前后,仙神为了保存实力和快速恢复实力,都会在世间掀起腥风血雨。
毕竟凡人在他们眼中就是草芥,噶完了一波,没过多久又会长出来。
金蝉子的做法,就是让自己也成为“草芥”的一员,但因为他自身天赋的缘故,他能快速从天地间获得世界本源,相当于是一株人形自走大补药。
他想牺牲这样的自己,来让世间少一点杀戮。
可杨戬只觉得这样很傻,贪婪是永无止境的。
这一点,从金蝉子投入轮回不过五百年,就已经被杀死九次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一二。
杨戬道:“金蝉兄,你转世前有言在先,若是你转生九次后依然没有任何效果,便唤醒你的神魂,如今我也算是不负所望了。”
“多谢杨兄了。”金蝉子双手合十,拜谢道。
杨戬摆了摆手:“可纵使恢复了记忆,你又当如何呢?你现在也不过一介凡俗罢了。”
金蝉子道:“我五百年前化名菩提教下的弟子孙悟空,如今被释尊镇压于那五行山中受难,我意欲先前去将其救出,再做打算。”
杨戬听了,沉默了片刻后道:“孙悟空确实天赋异禀,但桀骜不驯的他,可不会听从只是一介凡俗的你的吩咐。而且,他在如来佛手下五百年,恐怕会被动了什么手脚。”
金蝉子叹了口气:“是我害了他。他本是那花果山上的一颗天生地养的灵石,若是循规蹈矩、吸收日月精华后再出世,或可直接成仙得道。可我为了和释尊赌气,将他提前点化,虽然也教授了他不少绝技,但却也害了他的根基。为了证明不利用凡俗做血食、悟空悟真也可成仙得道,我又鼓动他去闯幽冥、闹龙宫,甚至大闹云霄天宫,将一块璞玉硬生生雕琢成了瑕玉,是我的过错!”
金蝉子的语气中说不出的悔恨。
“唉!”杨戬也觉得金蝉子这事做的半点不厚道。
他把孙悟空提前带出来,倒也不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是害了根基。
灵石虽然有可能成为精怪,但那却需要无数的巧合、气运加身才行,中途只要出了一丁点差错便会夭折。
而金蝉子耗费了力点化孙悟空,算是将夭折这种可能直接祛除了。
严格来说,他也算是孙悟空的半个父亲。
之后,他又巧设灵台方寸山,让孙悟空在其中学艺,对其倾囊相授,将其培养成才,也算是尽了本分。
只是错就错在,金蝉子当初是为了向如来佛祖证明“不利用凡俗做血食、悟空悟真也可成仙得道”这一点才培养的孙悟空,但如来却连看都懒得去看一眼。
没办法,金蝉子只好又使了手段,让孙悟空去到处瞎闹,搅风搅雨。
但实际上,当时的孙悟空也不过是天仙修为,实力固然是强,但强的有限。
就算是天宫中,能对付他的也是一抓一大把。
只是大家都看出了孙悟空身上有佛门的痕迹,所以都听之任之,让佛门自己来处理这档子事。
不仅要处理,还要赔偿。
你佛门的猴子放出来到我这儿乱跑,还搞坏了这么多东西,赔偿点什么总是应该的吧?
于是佛祖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不仅要亲自过来收了孙悟空,还要赔给这边一些东西。
金蝉子算是弄巧成拙,不仅没有将自己的意图传达给如来佛祖,还导致了他自己和徒弟的悲剧。
“还有一张图,却是前不久发生在人族皇朝中的事。”杨戬指了指金蝉子面前,说道。
金蝉子将思绪收回,看向那最后一张图。
只见这幅图的中心,画着一条街道,街上摆着一个小摊,摊上坐着一个人影。
而在摊子的前面,也站着一个“人”,这“人”一只手背负在身后,脸上带着笑容。
如果仔细看的话,那小摊上摆着几样东西:龟甲、符箓原来这是一个给人算命的摊子。
仔细看去,那站在算命摊前的人,虽然脸上似乎有一抹笑意,看起来和那摊主算命先生相谈甚欢的样子,但他背后的手却悄然变化成了龙爪,一副直欲择人而噬的举止。
“那算命先生,名为袁守诚,乃是人族中的一名修士。而另外那个,却是泾河龙王。”杨戬介绍道。
袁守诚是大唐钦天监台正先生袁天罡的叔父,原着中,他指点了渔人张稍,告诉他正确的下网时间和地点,让渔人张稍总能满载而归。
渔人张稍与樵夫张定在河边对话,被泾河龙王听到,泾河龙王大怒,化作白衣秀士去和袁守诚打赌。
结果袁守诚果然神机妙算,居然提前算出了天庭的谕旨,知道泾河龙王该何时下雨、又该下几何。
泾河龙王为了赌气,故意下错时间,少下了雨水,却惹来了杀身之祸。
这还不算完。
泾河龙王自知闯祸后,去求太宗李世民,结果被魏征给在梦中斩了。
金蝉子疑惑道:“不知此为何意?”
他不觉得这袁守诚和泾河龙王会和自己有什么关联。
感觉上这最后一张图就好像是独立开的一个小故事易阳。
但真的会这么简单么?
杨戬微笑道:“实际上这东西,就是袁守诚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