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恒没有说谎。
这方世界，固然被天众八部所统治。
可是天众八部之间，也互有攻伐。
天众与阿修罗众的战争，未曾有一刻停息。
三百年前，孙悟空之所以能够大闹天宫，也是因为天众与阿修罗众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全面战争。
天界近乎倾巢而出，唯有如来，留守天界。
而除去天众八部之外，妖怪也是这方世界的超凡生物。
这些生物，可不会自诩神灵，牧守人族。
人类，在他们眼中，就是蝼蚁
尤其是，这方世界之中，还有着暗魂的存在。
魂的力量，是这方世界超凡的根源。
妖有妖魂，龙有龙魂，阿修罗有战魂。
而暗魂，就是魂堕落腐化，极端的情绪所导致的暗化之力。
暗魂之力，可以通过吞噬其他人的魂之力来进行增长！
比起超凡之争，生死搏杀，肆意屠戮人族，岂不是轻松写意，战力还能急速增长。
甚至于，如今在天众神族之中，都出现了暗魂的存在。
在天众八部的摩擦之下，暗魂从未消灭。
天众高高在上，人族敬献信仰，却难以得到庇护。
如果有食物链，那人族，在这方世界，就是最低端的存在。
人族这么多年，也只出现了一个唐三藏。
唐三藏为何能被成为圣人。
就是要因为他决心要改变这一切。
可结局，却并不尽如人意。
在林恒的神目之下，长安城周围，已然出现了暗魂的气息。
这方世界的人族，没有希望，无助至极，只能祈求无形无质的上苍。
而林恒作为天帝，从某种程度上，他就是上苍的化身。
“吾若为天。
只见山河动，猩红染。
只闻万民嚎，诸鬼泣。”
林恒双手平伸，似乎要将这个世界拥入怀中。
“你的拳，一往无前。
可你打不破这方世界。
你只是一个凡人。
尚且如此。
那本帝，看到的就比你强千倍，万倍。
这方世界的本质，就在吾的眼前。”
林恒踏步而出，双眼之中，宙光流转。
他看。
他见。
他闻。
他痛。
所以他誓！
“问，争权夺利何时停；
恨，崎岖世路人难行。
一誓向人，红尘归理道云清！”
这方世界，万万年来，死去多少生灵。
渺小的人族，本就无力对抗此界诸多超凡。
却仍有争权夺利，风波干戈。
有多少人执迷于争权夺利，就有多少人痛恨无义之战！
一誓向人，求道求理！
林恒身后，无数帝王将相，轮番上场。
这是此界，多少年来的意念执念。
可这一誓的根本，不是他们。
而是帝王将相脚下的万万生民。
他们只求生，却在此世道中，艰难无行。
一誓而出。
唐三藏闭目不言。
纵然是他，亦必须承认，人族的劣根性，无可剔除。
万万生民之嘶吼，却也掀不翻帝王将相，功名利禄的大山。
这一誓，就如同他的流星一拳，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帝王将相，黎民百姓，这是轮回。
“这就是失去抵抗的意志了吗？”
林恒放声狂歌道：“三藏啊，我要让你看到，人道的悲歌！”
争名夺利，不过是此界人族内患。
林恒步步前行，唐三藏步步后退。
长安夜雨已然大如泼墨，神明执笔。
却有林恒慨然悲歌，大过天地夜啼！
“问，风波干戈何时停；
恨，朱雀泣血吐丹志。
二誓向地，妖氛涤尽灵岳起！”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死则死矣，即死亦需挽狂澜之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虽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那帝王将相脚踩万民之外。
有人族巨才。
筚路蓝缕，泣血摸索。
这方世界，以魂为尊。
人无妖魂，无龙魂，无战魂。
那就修肉身，那就借天地之力！
唐三藏道藏一卷。
根源乃方术体术！
总有人，不执着于当下，而求种族延续！
人族脚踏大地，不求生而魂具，只求天地之间，人族可直身而立！
可这方世界，没有人族的超凡之路。
也容不下人族的超凡之路。
这是神与妖的世界。
所以泣血便只能泣血。
只能誓向大地，求妖氛涤尽。
先贤以身开山，日后成就滔天灵岳！
可大誓，只是大誓。
“够了！”
唐三藏那一双足以战神邸，灭大妖的双拳，无力地垂下。
“我说够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
林恒以自身天地位格，牵引过往宙光。
人道悲歌，一幕幕再现。
不是唐三藏闭目，就能视而不见的。
那人族先贤之中，巨才何其之多。
却依旧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
这种无力感，让唐三藏有些无力。
甚至于，比起十六年前，更加无力。
十六年前，他是可以改变结局的。
所以他后悔，但并不绝望。
可是这涛涛大世，神妖在上的世道，他改变不了。
那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唐三藏双膝一软。
面对那无数泣血之景，他无法抵抗自己的软弱。
“站起来！”
林恒抓住唐三藏的白袍，厉声喝道：“站起来！
唐三藏！
那些开山人族，筚路蓝缕。
而你，是他们的集大成者。
你尚未荡平妖氛，你怎么能跪！”
唐三藏猛然张开双眼，怒吼道：“天帝。
够了。
这些先民已然故去。
你又何须再将他们唤出！
他们已然尽力了！”
“尽力？”
林恒大笑道：“唐三藏。
那些人，没有你匹敌天众的勇武，尚且不言放弃，身死泣血求前路。
你一句尽力，是替他们说出失败二字吗？
你也配！”
“那你意欲何为！！”
唐三藏双目充血。
“我欲何为？”
林恒哈哈大笑：“我欲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为万世求太平！
唐三藏，这是天问三誓！
还有第三誓！！！”
天地之间，风起云涌。
杀心观音抬头望天。
是什么，让天地都为之震颤，欲要对天意化身的天地出手。
“问，生灵涂炭何时停；
恨，日月争辉谁人赢赢。
三誓向天，月落西坠武独行！”
林恒身后，虚无一片。
最纯粹的信仰，绝非狂信。
最纯粹的祈求，大抵无声。
听。
用心去听。
你能感受到不甘，祈求。
不甘神魔乱世。
祈求人族勇武。
“万万年来，每一个人，都曾经祈求改变。”
林恒缓声说道：“可人道从未立起。
今日，本帝以天帝之身，强代天帝之身。
借万万年之纯粹祈求，为人族请命，立道于天地之间！
赋名曰武！！！！”
轰！！！
天地之间，雷霆四起。
那是天地在震怒。
天帝绝非永恒。
天道才是至高。
道传寰宇，以魂为根。
其余外道，难以修行。
可如今，天帝居然要在天地之间，再立超凡之路！
这是彻头彻尾的逆天！
大不了，换一个天帝！
雷蛇狂舞，轰鸣不停。
暗处，有无数的目光投来。
此刻，林恒即是万众瞩目！
雷霆轰然落下。
杀心观音抿唇不语。
“帝释天，你疯了吗？
若是要守护正义，以神族之身代天牧守就是了。
何必让他们自己拥有扞卫自己的本事，徒增如此多的旁支。”
此刻，杀心观音内心之中，对帝释天的怀疑，悄然消散。
天问三誓，引动人族宙光之中的无数共鸣。
若是大奸大恶之人，又怎能让人族不惜此身。
此刻，紫贤金刚却是爬起，不可置信的说道：“陛下他在干什么。
他这是要为那些蝼蚁请命，引动天地震怒？
难不成，如来大神把陛下神志都弄得失常了？”
“闭嘴。”
杀心观音呵斥道：“无论如何，帝释天能有如此心境，也算是破后而立。
待会，本座尽力出手，盼望能够救下他来吧。”
天意难违。
如今天地震怒，那就是一界之力在对付林恒。
这任何一道雷霆，都能够轰杀一只大妖。
如今，天穹之中，何止集合万道！
甚至，其中暗藏的一些雷霆，足以镇杀他。
“天帝。”
唐三藏震撼的望着林恒。
这位天地最尊贵的人，大可坐于天界之中，俯瞰三界变换。
可只是为了万民祈求，居然不惜此身。
或许，悟空真的错了。
唐三藏心中，不可遏制的出现了这个念头。
若是奇经在手，天帝或许真能成功吧。
他毕竟先是入人族，才是师尊啊。
“可这天地之间，没有我人族的一线生机。”
唐三藏悲哀的望着天穹。
他如何看不出来，这雷劫，根本就不曾想要让林恒度过。
别说帝释天。
就是天界绑一块，都度不过这劫难。
若是这劫难度过。
从此以后，人族就可以修行这所谓的武道！
而无需局限于先天而生的魂。
届时，唐三藏这样匹敌神邸的人类，便不再是异数，而是常态。
若万民皆有此力，五步之内，即使一国之力，也能斩杀殆尽，就是王侯将相又能如何。
若万民皆有此力，大妖天众，数量稀少，人族以蚁附之大势，如何不能直立荡清妖氛。
三誓向天，最终只求武道天柱伫立。
只可惜。
这武道天柱，注定是伫立不起来了。
唐三藏长叹一声，缓缓走出。
“天帝陛下，你走吧。”
唐三藏望着林恒身后，无数双过往时光的眸子，或茫然，或贪婪，或毅然的目光，洒然一笑。
“就让三藏，看一下何为天意不可违！
就让三藏，葬身于无悔之路前。
只求陛下，放了悟空的妖魂罢。”
林恒愕然，旋即哑然失笑。
他轻声说道：“本帝既然敢立武道天柱，就有度过这一劫的把握。
选择你，是因为你是人族过去唯一的光芒。
也当由你，将这一点光芒，传遍寰宇。”
唐三藏微微愣神。
只见林恒猛然张开大口。
那宙光显化的过往岁月，被林恒一口吞尽！
那一点武道之种，悄然萌芽。
“什么狗屁天劫！”
林恒狂啸一声，眼神之中，似乎倒映出了一整个世界。
“这一刻，人道等了万年！！”
林恒步步前行。
那一道道雷霆，冲击至他的身躯。
只一刹那之间，他的身躯就生机尽无。
可那有如何。
身死侠骨香！
不惭世上英！
肉身寂灭，可他胸中，有不平气一股。
步步前行。
自人族诞生的第一刻起。
没有超凡。
人族所求不多。
只求站而生。
可天不允。
不允人有站而生之资本。
可地不应。
人即使壮烈而死，亦不过他人资粮。
万万年啊。
人族有多少不甘。
有多少英豪，踌躇满志，却死于白发苍苍。
不许人间见白头。
却只见白头黄土枯坟。
“若世间有神，又何有灾祸连连。”
林恒怒吼出声。
“若世间有神，又何有妖氛连连。”
林恒的身躯，如瓷器般碎裂。
他走到了尽头。
那尽头，是一只雷霆巨眼。
那是天之眼。
“天帝。”
巨眼没有愤怒。
天道无情且至上，身为此界天道，祂没有愤怒的情绪。
祂只是平淡的说道：“你行差踏错，权柄将会被剥夺。
此后轮回，你将入畜生道，且永不启灵。
比起灰飞烟灭，这更能警示世人，不再无谓抗天。”
“呵呵。”
林恒的嘴角扯动。
那本就濒临破碎的肉身，直接破灭。
原地，只余下一粒种子。
一粒道种。
武道之种。
道种之中，传来空灵之音。
“你可知，何为人？”
天罚之眼没有说话。
失去了肉身，只余下一道意志的林恒，在祂眼中，只是即将轮回的蝼蚁罢了。
道种缓缓绽放。
“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
气，生，智，万灵皆具。
可唯有有义，方是人。
义于儒生而言，是义之所至，万死不辞。
若化于人，则各有所执。
白虹贯日是义。
碧血丹青是义。
不屈，也是义。
这方世界没有这句话。
那我就窃说。
岂不闻，人定胜天！！”
天罚之眼前。
林恒再次现身。
不再是神躯。
而是人躯。
以那颗武道之种凝聚的人躯。
从此之后，武道即是林恒，林恒即是武道。
“跪生不取，吾宁站死。”
林恒缓缓伸出拳头，缓声说道：“武道意志，不求来生，只求轰轰烈烈，啸杀神魔。
天道，且看看我这一拳，可否逆天！！！”
天帝帝释天已死。
重生者，武道之祖，武帝林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