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牧白在文易家陪他看电影吃饭。
如果不是文易堪忧的精神状态,这简直是牧白这些年最惬意的时光了。
之后一段时间,牧白按时上班,经常忙到深夜,偶尔也会亲自下厨,做几个菜给文易送上去。
这天下班,牧白绕道医院去找林章。
“李主任,你可是我见过的最热心的医生了。”林章端着保温杯,里面装的却是咖啡。
李敏道收起笔记本,说:
“咱们做医生的,不都是为病人好嘛!你也知道,我们那个病区住的,哪个不是在死亡线上挣扎?我就是在你这取取经,回去班门弄斧,跟病人说两句好听话,让他们配合治疗。”
“医者仁心,说不定经过你的开导,出现奇迹也不一定呢。”林章说。
“林医生,你也太夸张了,”李敏道说,“我充其量就是提高一下他们的积极性,好开展治疗工作。好了,不耽误你下班,我先走了。”
李敏道一出门,刚巧遇上牧白,两人都愣了一下。
李敏道对牧白和文易的关系心知肚明,对他点点头便离开了。
牧白看他转身下楼,推门进了林章办公室。
“刚才那人……”
林章收拾着办公桌上的资料,也没抬头,说:
“我们医院一个科室主任,怎么,你认识?”
“不认识,他来干什么?”
“他经常来跟我咨询心理健康,回去开导病人。”
“还挺热心。”
“可不是,”林章说,“李医生是患者公认的医德优秀的医生。”
牧白若有所思。
这个人就是文易那个“哥哥”,只是牧白没想到,这人是个医生。
但仔细想想,文易家是做医疗行业的,这人父母和文易父母既是故交,又是合作伙伴,也就不奇怪了。
那他来心理科,是不是为了文易?
见牧白不说话,林章敲敲桌子。
“哎,发什么呆呢?”
“林章,抑郁症出现幻听,怎么办?”牧白拧着眉头问。
虽说牧白没告诉他文易的事,但以林章的敏锐,已经猜到这人跟他关系肯定不一般,不然上次也不会让他化验药物成分了。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男性伴侣之间,张力比较大……
想到这里,他眉毛比牧白皱得还紧:
“牧白,不会是你把人给弄抑郁了吧?”
牧白瞥他一眼,“想哪去了?我又没什么恶癖!上次没跟你说,我这朋友十七岁时,父母空难,都没了,他后来……感情上也不太顺利。”
林章点点头,“十七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感情细腻,复杂又多变,人生观还不算成熟,这种事对他打击太大了。你说他出现幻听了?说说。”
“他好像总能听见下雨声。”
“抑郁症如果出现幻听、幻觉,往往是他内心最恐惧,或者最渴望的东西。”林章说。
“我查了档案,他父母出事那天,当地下雨。”
林章沉思片刻,“这种情况已经不算乐观了,你要时刻注意,他有没有轻生的念想。”
听到这里,牧白脑子里,浮现出文易各种消极的神态。
但他总觉得文易身上,还有一股韧劲。
“我个人觉得他有点矛盾,他挑逗我,又拒绝我,对生活也是这样。他吃人间烟火,又遗世独立。我们曾经谈过死亡,他看得很淡……但我觉得,正如他所说,他不会自杀,可我还是担心。”
这是林章自认识牧白以来,第一次说出这么多心中真实的想法。
“牧白,你爱他。”林章说。
“是。”牧白没有任何犹豫。
林章想了一下,说:
“他没有家人,却也没有全身心,无条件相信你。牧白,想要改善这种情况,你必须承担起家人、爱人的双重责任。这需要很多耐心和感情。”
***
“文易,我还是希望你去心理科看看。”李敏道把女儿的书包递给妻子,对电话那头的文易说。
文易躺在沙发上,手边扣着一本早期伤痛文学小说,懒懒地说:
“哥,你能不能别总说这个,氟西汀我会按时吃。”(一种治疗抑郁症的药。)
他看向窗外,轻声道:
“而且,我知道我怎么了,我只是太希望,冷的时候有人陪了……”
“小易……”李敏道想了想,说:“我今天在心理科林医生那,看到你家楼下那个男人了。”
“他啊……”
“他会不会多想?”李敏道问。
“不会,”文易说,“我跟他说过我们两家的关系,而且你是心理科的常客,又没告诉过林医生我的名字。”
“小易,你不告诉他你的病情,是不是爱上——”
“哥,我和他,只是偶尔吃个饭上个床的关系……你知道,我不想也不会爱上谁的,没时间……”
文易打断了李敏道,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李敏道却觉得心酸。
二十一岁,多美好的年纪,却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好吧,你自己在家多注意,记得吃药,门诊随访。”
挂掉电话,文易吃了药,打了针,到小区门口餐馆,要了一碗鸡汤小馄饨。
小木桌子上永远有一层擦不干净的油,鲜香的鸡汤也还是原来的味道。
他想起四年前,潘星辰陪他来宁城大学报道,两人吃的就是这家的馄饨。
当时文易坐在这里,觉得他和他,就是整个世界。
但此刻,文易却想不起来当时的心境了。
原来,那些他曾以为一辈子都会念念不忘的瞬间,已经在这么多年平凡而又麻木的时光里,逐渐淡去。
脑海里的映像,是雨夜尽头,撑着伞向他走来的那个男人……
手机响了,是楚明克。
文易喝一口汤,接了起来。
“小九。”
“楚总,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卡门今天晚上想搞个游戏,就问问你,想不想来玩?”
“什么游戏?”
“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