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在书房门口立了少顷，只捕捉到电脑键盘的轻微敲击声从虚掩着的门里传出。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斜月西沉，唯余半片银白色的素晖悬在书房的窗边。房间里并无辉煌的灯火，只点着一盏台灯，为那个坐在书桌前的背影勾勒出一圈暖融融的光环。
“我在研究你工作室送来的那份估值调整协议，”陈倾原本正对着书桌上那份协议沉思，听到他进门的声音便回过头，“投资方提出的那些条款我逐条看过了，我个人认为在这几条约定条件上我们还有些回旋余地，比如他们的高杠杆，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林樾关上门，走到书桌边。
“你来看，”她将将电脑转向他，“你们行业内普遍称这个为‘对赌协议’，从‘对赌’更偏向于保护投资人的利益这点来看，作为合同上融资方的我们，确实是在‘赌’。但这种业绩对赌，合理的预期结果应该是让我们两方都成为赢家。”
林樾点点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有点凉。
陈倾继续说道，“我们的相对优势很明显，你工作室那边给出的今年后期的几部戏制作班底都在水准之上，而且公众对于‘林一衡’演技认可度高，且周期性波动小，仅在这一点上同期的竞争对手就难以替代。”
书房的窗户开着，晚来的夜风吹动了她温柔卷曲的长发。
“嗯……”林樾口中应着，顺便伸手帮她把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
“‘林一衡’的曝光率从来就不高，但正因为这样，反而让你的业绩贡献率更高。”陈倾的手还在不断地敲着键盘，“我们的预期收益比他们的估值要高得多，目前完全可以凭着这些，让对方持有的认购权杠杆性降低。这样融资风险也相应降低，将会对我们更有利。”
陈倾见林樾始终不语，望着他的眼睛，轻轻放缓了语气。“你们工作室虽然一直有合作的法律顾问，但是他们这次明显对于你的未来估值定位不够准确。”
“与他们的保守估计不同，我非常有信心，年中那部电影，会让‘林一衡’成为问鼎下届金鸣奖影帝的最佳人选。”
她将电脑合上，将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随后，陈倾便停下了她的分析，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转到了林樾脸上，愈发认真地看着他。
昏黄的灯光暧昧不清，眼中只有彼此的时刻，连时间都放慢了流逝。
直到一个柔软的吻印在她的手上。
“你不赞成我今天带他去司法鉴定中心吗？”她忽然说。
“不，你做得没错，小树应该看到各种各样的世界，大人的世界并不只有爸爸的横店影视城和妈妈的律师事务所，还有其他的地方其他的风景。”
“虽然司法鉴定中心的口味是略重了那么一点……”林樾伸出两根手指却比划了一个很大的“一点”，“但小树不愧是小树，连我都自愧不如。”
“他可以的。”陈倾赞同。
“你也可以的，”林樾委委屈屈地皱眉，昏黄的灯光明明让她显得很柔软，但那些冰冷的专业名词从她嘴里脱口而出的时候，着实让那柔软的温度下降了不少。“陈律师一旦变成陈律师，真是又专业又严肃。”
“我哪里……”
“这些年来，的确很少见到你工作时候的状态……但你刚才分析‘林一衡’的时候，根本不是我的‘爱卿’，就是彻彻底底的陈律师。”林樾虽然控诉着，可声音却柔软得不像话。
“这是你第一次签‘对赌协议’，我想再谨慎一点也不为过。而且，你拍戏的时候，也是彻彻底底变成了那个戏里的人。”陈倾抽出自己被他握住的手，撩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那双星光都为之逊色的眼眸，里面此刻只装得下一个小小的她。
林樾刚想解释，她却停了停才又补充，“来自一个看够了你感情戏和吻戏却依旧为你自豪的配偶。”
两人相视而笑，细碎的光从她弯弯的眼睛中流淌出来，星点斑斓。
此时此刻，林樾想，陈律师这辈子唯一的短板，大概就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