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叶婉宜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她捂着脸，任由倾泻而出的泪水，顺着指缝间滴落。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
这些年，她的心是孤寂冰冷的。
付国兴的心，又何尝不是孤寂冰冷的呢。
曾经那些单纯又美好的感情破碎后，伤的又何止是一个人的心。
付国兴看着情绪崩溃的女人，自己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有太多的思念、遗憾、自责、惋惜……
情绪复杂又浓烈，言语根本无法表达。
只能默默看着对方哭泣。
此时，连拥抱都是奢侈的，无望的……
好一会后，叶婉宜才放下双手，神色自然地掏出纸巾，擦干脸上的泪痕。
没几秒，她又恢复了那副淡然的神色。
“兴哥，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我已经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了，侥幸能活到今天，是老天爷给我的额外赏赐。”
“所以，我不想把余生都用在恨上。”
“恨一个人，太辛苦。”
“我们如今都到了这把年纪，还不知道能活多久？”
“余下的人生，我只想陪着孩子安安静静地度过，不再给她留遗憾。”
付国兴的喉头像是堵着一团棉花，难受得不行。
他仿佛知道对方今天为什么而来了。
“婉宜，你今天是来跟我做最后告别的，是吗？”
“你根本就没打算过回来，是不是？”
付国兴嘴唇颤抖得厉害。
“可我说了，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的根。”
“还有小雪那孩子，她是国云留下的唯一血脉，你真忍心不带她回来认祖归宗吗？”
叶婉宜默了默，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我尊重小雪的任何想法，等她成年后，如果她愿意认祖归宗，我会亲自带她回来。”
“如果她不愿意，那她就永远只是我们叶家的孙女。”
虽然理智上她知道除了章玉英，付家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但一想到章玉英跟付国兴一共生了五个孩子，儿孙满堂，幸福美满地过了大半辈子。
而她一个人在国外苦苦煎熬。
她的儿子和孙女在国外受尽非人折磨。
她就没办法冷静地面对这些付家人。
想来，小雪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不是所有有血缘关系的人，都能做得成亲人。”
“缘分不够，就不要强求。”
“否则大家都痛苦，何必呢？”
付国兴知道叶婉宜的性格，她是一个一旦下定决心，就很难更改的人。
那些极力挽留的话，涌到嘴边，又被他无力地咽了下去。
“行，我不勉强你们。”
“但小雪身上流着我们付家的血，她是名正言顺的付家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还有你，就算你跟国云没有结婚，你也永远都是他的妻子，是我们付家认定的媳妇。”
“他的那份家业，我会直接交给你。”
叶婉宜刚想开口拒绝，就被付国兴抬手止住了。
“那不是给你的，那是国云留给自己孩子的东西，你没有资格帮她拒绝。”
叶婉宜张了几次口，最后一声无奈的叹息：“……好！”
“不过，你先安排人代小雪管着吧。”
“等她成年了，如果有一天她愿意回来，到时，你再亲自交到她手上。”
付国兴登时松了一口气，妥协道：“……也好。”
他此时心里无比盼望，江如宝那小子最好能出息点。
早点把小雪搞定。
以江如宝跟付家摆脱不了的关系，有他做纽带，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天，那个孩子会心甘情愿地回来。
并接纳他们这些家人。
把话说开后，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那些隔阂，仿佛消散了一些。
付国兴问：“你什么时候走？”
叶婉宜说：“明早就走，小雪已经被我劝去学校报到了，等我回去准备一下，就去她学校附近买套房，以后留在那里陪读。”
付国兴垂眸，想了想叶雪茗就读的学校，说：
“付家在那边正好有一套精装房，家私家电全齐，而且就在学校附近，走路过去也就十分钟，交通十分方便。”
叶婉宜皱了皱眉，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刚想开口拒绝。
付国兴就赶紧说：“就当是我这个做大爷爷的，送她的开学礼物。”
“她长这么大，我才第一次给她送礼，你就别推拒了。”
其实他还腹黑地向叶婉宜隐瞒了一点。
那套房正正好，就在江如宝的居所正对门。
是前些年，付邵中买来送给如意，方便她偶尔飞过去看望江如宝时，暂时居住的一套房子。
平时几乎都是空着的。
付国兴相信，只要自己说明用途，如意肯定很愿意割让。
叶婉宜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抿了抿嘴，没有拒绝。
“……好！那我先代小雪谢谢你。”
横跨了一个大洲，她对那边的情况，的确不算熟。
如果有套条件不错的现成房子，她也能早一点过去陪小雪。
毕竟她前天把人赶走时，小雪老大一个不乐意。
抱着她，说一点也不想跟她分开。
想到这，叶婉宜欣慰地翘了翘嘴角，她此时，已经不想再去纠结跟付家的关系了。
人都是群体性动物。
之前是她的想法狭隘了，把付家人都排斥在小雪的世界之外。
以为只需要赫连敏的家人，就能把小雪那少得可怜的亲情，给弥补和填充满。
但此次去高原小县城拜访赫连敏的亲戚后。
叶婉宜非常失望。
赫连家那些亲戚对她们祖孙俩表面热情洋溢，亲切非凡。
但要说有多少真心，就不好评价了。
拐弯抹角地打探她是干啥的，有啥背景，家里有几套房、几辆车等等一切和钱有关的消息，感觉在查户口一样。
想占便宜的小市民心态，遮都遮不住。
小雪的一个姑奶奶，甚至还说要给小雪介绍一个婆家小伙子。
把那小伙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差点没把叶婉宜恶心死。
这跟她之前打听出来的赫连敏父母和爷爷奶奶的性格和为人，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只能说，一样米养百样人。
叶婉宜对此也能理解。
但她真心不希望小雪再跟赫连家的亲戚们，建立更深的感情和联系。
因为他们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小算计，根本配不上小雪的一颗赤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