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板，我…我来了……”董永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站在陈峰面前十分拘谨。
虽然还没搞清楚为什么大老板火急火燎召唤自己，但一到厂门口看到如此阵仗，资历老道的老董已经猜到八分。
好不容易挤到中心，瞄到了一旁瑟瑟发抖的江尚文，老董心里已经跟明镜似的门儿清，所以他并没有问陈峰什么事，而是直接喊报道。
“老董啊，让你辛苦了，年纪大了还要跑这么远……”出乎意料，老板不仅没有训责，反而笑脸相迎。
董永心头疙瘩一下，厂里流行一句话，老板脾气不好，容易骂人，然而骂人代表还有救，如果做错了事不打不骂，那么代表“政治”生涯到头了，如果老板笑，更惨，至少官降三级。
看到老板的态度，老董已经猜到结局，不由得汗珠沿着鬓角缓缓滴落，忍不住哀怨地瞪了江尚文一眼。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唐冰清了清嗓子，大概将下班后的事情讲了一遍，全程董永都躬着身子，毕恭毕敬，连连点头，一丝抬头的想法都不敢。
足足五分钟，小秘书才大体说完，然后将目光扫向了陈峰。
“老董！”
“诶，我在…老板，我在呢……”
陈峰刚开口，董永立马上前一步，身子不由得又弯了些许。
“人事部门岗位很重要，他既是企业的入口，也是企业的出口，更是企业的窗口，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陈峰淡淡问道。
“懂，老板，我懂。”
董永连连点头，应道：“即日起我身兼人事部主管，亲自抓，保证将这块工作落实到位，绝对不会再流进一个害群之马……”
“人事部主管？”
陈峰嘀咕一声，笑着问道：“会不会位置有点低？屈才了啊？”
董永心头再次疙瘩一下，连连摆手：“不会不会，都是干工作嘛，哪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只要咱雪峰好，咱就好。”
董永听出了老板的言外之意，虽然自己提前做了伏笔，希望留任现职并兼人事部主管，可大老板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降职，没得商量。
“那委屈董主管，希望你能将这块工作抓好，我看好你！”
陈峰微微一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董永连连点头，半点不敢反驳。
雪峰酒业是一言堂，陈峰的话就代表一切，董永很庆幸，饭碗保住了。
“那…那江尚文呢？”
事情告了一段落，董永低声问向陈峰。
“怎么？你的下属，你解决不了？”陈峰脸色一变。
董永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赶忙求助地看向了唐冰。
“哥…陈董，那个江尚文情况比较特殊。”
唐冰走过来偷偷在陈峰耳边说道：“他姐夫是市政主管土地的，我们申请的那三千亩地，现在还压在对方手里……”
陈峰微微皱眉，目光扫向了江尚文，冷声问道：“余崇祖是你姐夫？”
江尚文本来以为死定了，乍一听老板这么问，顿时来了精神，赶忙上前连胜应道：“对，陈董，余局就是我姐夫，之前康总想认识他，还是我牵线的……”
似乎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江尚文说到最后几句还特地提高了声调，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
果然，围观的众人脸色变了，刚刚鼓掌称好的一幕不禁远去，众人开始私底下议论纷纷，有人调侃朝中有人好办事，有人哀叹社会不公平等等……
众人的声音自然传入陈峰耳朵，他眼珠子一转，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板的神情，江尚文全看在眼里，无意间他又挺起了胸膛，再没有了先前的祛色。
陈峰冷笑一声，对着唐冰招了招手：“把电话给我！”
众人一听，纷纷诧异，连江尚文也颤了一下，但很快他又恢复镇定，因为他觉得老板想给自己姐夫电话确认下，不由得嘴角都微微上扬，昂着头藐视众生。
“喂，领导，新年好啊！”
电话一接通，陈峰笑着问候一声。
“喂！陈峰啊！你小子……等等，签这吗？……你下去交代老谢，今年指标任务重，看着点，几个大企业千万别松了…银行那边也落实好了，该支持就支持，千万别掉链子……”
电话那头听到陈峰的声音，喊了一句又忙着各种应付，足足一分多钟才再次发声：“喂喂，陈峰，还在吗？”
“在呢，一直听着领导训示……”
“哈哈，你小子安的哪门子心，春节都过去多久了才给我电话拜年，你是诚心恶心我呢？”
电话那头一阵宏厚的声音，说的话十分接地气，如果不是前面那一通工作训示，别人很难想象这就是主抓市政商企这块的一把手。
“哈哈，我这不怕领导忙嘛，回港城后一直不敢打扰。”陈峰笑着打着哈哈。
“得了，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小子。”
电话那头笑着问道：“说说吧，这个点数给我电话，准不会想请我吃饭吧？什么事？……”
“哪能啊，我真准备请领导吃饭的，就不知道您空不空？”
“行了行了，知道你也忙，你又真有心就来市政大楼食堂，别的没有，饭管够……说说吧，什么事？”
听到这话，陈峰也不再打哈，直接了当道：“领导，事情是这样的，年前我安排康玉洲去申请一块三千亩的土地，准备建多个分厂的……”
“哦哦，这事我知道，这几天市里刚开了洽谈会，地批了，今年任务指标重，好几个老国企都不行了，光这就业率都够我头疼的……”
“不不不，领导啊，这事是这样的，我刚收到通知，隔壁宁州市的领导准备给我一块五千亩的……”
“什么？”
电话那头明显惊呼了一声，这一声就连厂门口围观的人远远都听见了，可见领导多么激动。
“领导啊，您先别激动……”
“什么不激动，陈峰，你小子我可警告你啊，宁州市的老姜可不是善茬，你不能听他的，再说了，你既是咱港城人，港城领导对你也不错，你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啊……”
“哎呀，领导啊，不是我不认亲呐，是这港城领导不给活路啊……”
接着陈峰装模作样地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通，边说还边笑呵呵盯着江尚文。
江尚文一开始还稀里糊涂搞不清楚大老板意图，这一听才知道，自己真的闯祸了，不仅自个完蛋了，搞不好自己姐姐姐夫也得跟着完蛋。
“您看，事就这么个事，我是真心诚意想给港城做贡献啊，无奈啊……”
陈峰说得是那个激动，时不时还夹着骂上几句，差点就声泪俱下了。
电话那头一听这话，砰砰的砸了几声桌子，顺道给陈峰保证，地、资金、技术、政策啥都管够，但企业绝对不准走。
谈完了正事，陈峰又笑嘻嘻跟对方寒暄了几句，然后才乐呵呵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陈峰收起笑脸，看向了江尚文，对方早已没了那趾高气扬的姿态，吓得脸色煞白，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
“怎么？还觉得你家姐夫牛逼不？”陈峰冷笑道。
“老板……”
陈峰抬手止住了江尚文，转头看向了围观的众工友大声问道：“你们说，他江尚文牛逼吗？”
静，非常安静！无人应答！
“你们说，江尚文牛逼吗？”陈峰再次大声喊道。
“不牛逼……”这次有人应答。
“那谁牛逼？”
“陈董牛逼！”
“谁牛逼？”陈峰故意将手放在耳朵边。
“陈董牛逼……陈董牛逼……”
一时间，整个雪峰酒业大门口闹哄哄，跟菜市场似的。
赚足了喝彩，陈峰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安静，回身笑呵呵看着江尚文：“怎么样？还牛逼不？在我面前装牛逼耍威风，知道什么叫关公面前耍大刀吗？不自量力。”
“老板…我…我…”
“滚！”
江尚文话没说完，陈峰一声暴喝，吓得对方直接跌坐在地上，一声不吭。
“陈董好样的！”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掌声再次响了起来。
“大家记住了！”
陈峰再次抬手压了压，清了清嗓子道：“雪峰酒业不是某个人的，它是大家的，我们就是一家人，企业好则大家好，大家好则企业更好，所以大家相亲相爱，在制度规则面前，人人平等，没有贵贱之分，更没有背景和特权，只要你足够努力，雪峰酒业就有你的位置，但如果你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那对不起，雪峰不伺候……”
“啪啪啪……”
厂门口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
“哥，你可太能吹了，我对你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啊……”
一路走向停车场，小秘书眼睛里都差点放光。
“少打哈，江尚文这种人居然能身居要职，我看你们几个是越干越回去了，等老康回来，全部高管自罚一个月工资……”陈峰刮了对方一眼。
“昂？不是吧？”
小秘书张大了嘴一脸惊讶，紧接着连捂着胸口叹道：“幸亏我不是高管，我就是小秘书……”
“你也要！”
“啊，哥……咱不带这样的……”
抱怨刚起，唐冰包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下意识接了起来，可刚接通，脸色瞬变。
“怎么了？”陈峰问道。
“哥！嫂子那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