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天星是知道的。
在第七天星死后，琉璃的变化是被祂看在眼里的。
说实话，对于第七天星的死，应该每一个天星都是充满愧疚的。
祂们这些成为天星不知道多久的存在，什么也没能帮上忙，救世的重担，几乎全部被这两个最为年轻的天星承担着。
安琪尔只是个万年左右的孩子，琉璃成为天星更是离今天没有多久的事情。
大概连一千年都没有吧，虚无记不太清了，每一次想到她们两人还如此年轻，却要用牺牲来让世界、来让祂们这群老东西苟活下去。
亏祂还自称是最古老最强大的天星。
第八天星诞生的那天，是安琪尔带着琉璃来到不朽庭院的。
比起安琪尔，琉璃对于如何和别人打交道显然更加熟练，这个第七天星的徒弟，并不像她师父那样，有种天然呆一般的迟钝。
反而她心思很敏感，从天星们的初次见面开始，就暗地里打量着每一个天星，在心中构建了每个天星对应的模型，以此来对症下药一般的选择交谈方式。
所以天星们都很喜欢这孩子，至少虚无天星是这样觉得的。
祂能感觉到，当时的琉璃，虽然有着对安琪尔的迁就，因为祂们是与安琪尔类似的存在，所以爱屋及乌……..
但虚无天星能感觉到，琉璃是真诚的，在与天星们熟络之后，也是真心诚意的将祂们视为同伴。
从一开始的爱屋及乌，到真正的喜爱上这些安琪尔喜爱着的一切。
那是多美好的一段日子啊，虚无天星的心中伴随着回忆而陷入剧烈的阵痛之中。
那是多美好的一段日子啊……..
只是看着热热闹闹的不朽庭院，诸天星们也因为安琪尔和琉璃这两个特殊的孩子的加入，彼此之间坦诚了不少。
从来没有哪次，庭院座无虚席，从来没有哪次，大家都真正享受着茶会时的休憩时间。
那两个孩子，都是来自原本由天星们所守护的“人类”这一群体来的，所以，天星们的初始好感很高。
尤其是那几个和生命有关权能的天星，哪怕祂们的性格变扭，表里不一，但虚无天星是能明白的，祂们心里是如何看待这两个新加入的天星。
就好像是因大绝灭而陷入一潭死水的湖泊，因为两人的加入又重新的泛起波澜。
只是看着每个人在不朽庭院里笑着聊天，虚无天星就觉得无比的幸福。
幸福，也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祂曾幻想，倘若没有大绝灭，倘若不朽庭院真正成为仅为了闲聊而存在的地方，不用再去谈及大绝灭…….
没有大绝灭，未来一片安宁，祂们八个存在可以永远的在一起，遥远的未来说不定还会有新的伙伴加入其中。
八个天星，从彼此的宇宙中来到这里，就像是人类家庭的聚会一样，分享喜悦也好，发泄烦恼也好……
“幸福…….吗。”
也许这便是祂的梦想吧，梦想着那一成不变、但是温暖的未来。
可这一切都在安琪尔的葬礼之后变了，一想到这里，心中的阵痛就难以忍受。
祂眼看着，黄金瞳中折跃的光弧渐渐黯淡，似熄灭的太阳，又如冷却的岩浆。
看着视线里熟悉的那双金瞳如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般渐渐熄灭。
从那天开始，将自己认为是“刽子手”的秩序天星封闭了内心，沉沦在自我谴责的负罪感之中。
从那天开始，其他天星也郁郁寡欢，祂们只是沉默着履行自己的职责，艰难的维系着这个糟透了的未来，好似是在为自己的无能赎罪。
从那天开始，琉璃就已经死掉了。
虚无天星知道的，在这之前，琉璃就像是她的师父那样，是喜爱着世界的，是喜爱着人类的，是喜爱着生命的，是喜爱着祂们的。
安琪尔喜欢着，所以她试着喜欢着，然后再发自内心的喜欢着。
但在安琪尔死后，真切的喜爱，化作了冷漠，世间的一切再无意义可言，在这孩子的心里，一切的前提都是那个人还活着。
这是一个只为第七天星活着的人。
从那天开始，虚无天星知道，这个世界未来如何，琉璃都无所谓了，哪怕那是安琪尔用自己去换来的未来。
天星们，在她眼里，同样无所谓了。
哪怕这些一切，她曾经都真切的珍视着。
知慧天星的事情，虚无天星也听说了，祂觉得琉璃已经疯了。
参与了琉璃发起的茶会，虚无天星才知道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最古老最强大的虚无天星，请你点燃自身吧，就像是知慧那样。”
“去照亮另一个不属于「此刻的我们」的未来吧。”
【……..琉璃，我没有听明白，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明白的。”
【…….安琪尔已经死了，琉璃。】
“啊，这我当然知道。”
【琉璃…….事到如今，继续去寻找大绝灭还有什么意义。
“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虚无天星，看看吧，为了解决无限蔓延的生命地狱，第二天星自毁一半权能，从此世间再无新生命诞生。”
“为了维系表面上的「一切正常」，为了将这个世界包装成灾难发生前的样子，人类宛若第二天星、第五天星和第六天星的提线傀儡，控制着因为永恒而失控的人类思维。”
啊，祂当然知道，每一个天星都对此刻的现状无法忍受，祂们难以接受这样的未来。
一切的决策都是糟糕透顶，一切的决策又都是无可奈何。
祂们更难以忍受，那份辜负第七天星的罪恶。
“虚无天星，这个世界已经死了。”
是的，哪怕不想承认，哪怕害怕承认，虚无天星是清楚的。
在第七天星带去了死亡后，在这个世界的未来再也没有死亡后…….
世界和未来已经死了。
“世界失去了死亡，未来已经死了啊。”
【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别太久了，安琪尔还在等着呢，我不知道她能存在多久。”
【…….琉璃，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不过她正坐在那里等着呢。”
虚无天星看向了琉璃所指的方向，那原本属于第七天星的席位，只是其上的猫爪神印早已经熄灭了。
【你在说什么…….这是！？】
但话还没说完，那重新亮起的神印，让虚无天星彻底的愣住了。
哪怕只是亮起了一个瞬间，哪怕那光芒微乎其微。
但它确确实实的亮起过了，仿佛是在回应着祂们一般，又宛若是一瞬间的死灰复燃。
她真的在这里。
这一瞬间的奇迹，也被躲在附近窥探着这里的灵迁者见证了。
———
曾经，安琪尔好奇过，自己的力量，极限在哪里。
她有着天星程度的力量，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何种程度？自己的全力又是什么样子？
安琪尔从来没有抵达过自己的极限，因为她的第二圣太过于顺利，从未遇到过需要全力以赴的情况。
她不知道，这个以死来换取未来存续的这个九千多年以后的“自己”，是否有竭尽全力过。
但她如今想要尝试一次。
想要回应这个“梦境”里的琉璃，不，这个“未来”的琉璃。
想要回应她超越时间感知到来自过去的过去的自己、并对此深信不疑的这份奇迹…….
也应当是个超越时间的奇迹。
是梦境也好，是未来也罢，安琪尔释放了自己的全力，动用着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具有可能性的手段。
她耗尽了几乎所有的力量，点亮了神印短短半秒的瞬间。
以不存在之躯，干涉到了九千多年后的未来的奇迹，来回应那以存在之躯，干涉到九千多年前的过去的奇迹。
这是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不可能，一场跨越万年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