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有何不可食之？
墨子戚挤进人群的时候，属于厨子之间对决已经结束，没能看到精彩绝伦的厨艺比拼，于墨子戚来说多少是有些遗憾的。到底他也对美食和厨艺抱有一定兴趣的。尤其是于美食而言。
不过，听旁人赞不绝口的评判，墨子戚也多多少少能够想象刚刚的景象了。
于是，墨子戚便饶有兴致的站在人群中，不动声色的当起了看客。他很想看看接下来的试吃环节，究竟是经验老道的那伙厨子棋高一着，还是那风尘仆仆背着大锅的少年更胜一筹。
“咳咳，接下来将由王老来评判我们两方的菜品。有请王老！”
为首的厨子招呼着手底下的人在店门口拉出了两张桌子，上面分别铺就红绸、摆上香坛，然后便把酒楼厨子合力完工的菜品以及那少年的菜品分别摆在了两张桌子上。
做完这一切后，为首的厨子拉长调子，很是隆重的从酒楼内部请出了一名体态肥壮、两鬓斑白、面带微笑的华服中年。
这中年便是厨子口中的王老了。
在那中年出来的时候，四周有懂行人的便低声议论了起来。
“王龙？请他来评判？”
“谁不知道这家酒楼是他王龙的？他会打自家厨子的脸？”
“请他来评判，这结果可就难说喽……”
……
周围人的议论声全都落在了王龙耳朵里，可全然不见他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依旧摆着一副和煦的笑容，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只见他步履从容的走到事先为他准备的宽大椅子前，先是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到：
“鄙人王龙，十分荣幸能够受邀前来品评诸位师傅以及这位小师傅的厨艺。请诸位放心，这家酒楼虽然是鄙人的产业，但鄙人绝不会因此而失了公允。”
一番场面话说下来，王龙整个人的形象就立起来了，再加上提前在人群中安插的托儿不断鼓吹，也没人再说些什么。
眼见自己的布置起了效果，王龙满意的扫了一眼四周才慢慢悠悠的坐下。身边的人早已经恭恭敬敬的把菜品端到他面前了。
每一边四个菜，所用的食材、调料等都别无二致。只是那少年在烹制的时候用的是自己背上的那口大锅和自带的厨具。
王龙慢悠悠的夹起一筷子才，慢条斯理的放入嘴中，然后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一连三道菜试过去，王龙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面上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来。不过，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眉头已经有了些许的不自然。
当然，常人是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的。
事实上，王龙在尝第一口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两边的菜品，不能说自己这边的厨子做的不好，相反，他手底下的厨子们都是下了功夫的，几乎挑不出毛病来。但是，那少年的手艺远超王龙的预料，和自己手底下的厨子比起来，那少年的手艺只能说是，神乎其神！
想他王龙也是见过市面的，不能说尽常天下美食，但也算有所造诣。对于厨艺的评判他自认也是有一些资格的。
然而，今天，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些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要不然怎么现在才得以享受此等味道？
不过，好吃归好吃，评判就是另一码事了。
王龙之所以一直不发表意见，就是在考虑取舍。倘若他承认自己手底下的厨子的手艺比不上那少年，无疑是在砸自己的招牌，那他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这些厨子好歹在自己手底下干了这么多年，他们的脸面也得顾。
但是他要是矢口否认那少年的手艺，又该如何不落下口舌呢？
两相比较，到底是为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少年造势从而影响自家的生意？还是当机立断保全自家的面子，以此再做个局，让自家酒楼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王龙不是没有考虑过高价聘请那少年，只是，既然那少年当众挑战，那显然是不想和他王龙好好聊的，况且，那少年和自己手底下的这些人闹得这么不愉快，日后若是相处不当，他该如何抉择？
因此，在短暂的考量过后，王龙心里已经有了相应的决断。
“啪！”
第四道菜尚未尝到，王龙便将筷子一拍，怒目圆睁，而后呵斥道：
“无知小儿，妄论食道！这是什么腌臜之物！脏了老夫的嘴！”
话音未落，那少年所做的四道菜便被王龙掀翻在了地上。菜肴撒的满地都是，看起来已经不能吃了，也只有喂狗的份。
周围的人都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龙这么说，难道那少年真的是沽名钓誉之徒？
围在王龙身边的厨子们见状都得意的笑出了声，那为首的厨子更是昂首挺胸的走出，一只手指着那少年骂道：
“小子，听到没有！少拿你那上不得台面的手艺来老子们这里显摆！我看呐，你也只配给他们这些狗都不如的烂人做吃食！”
听到为首的厨子这么说，余下的厨子也纷纷附和出声：
“对！还敢和我们比做菜？”
“回家喝奶去吧！”
“青木城谁不知道，老子们的手艺那就是顶了天了！”
……
那为首的厨子仿佛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临了还不忘在少年被掀翻的菜肴上狠狠踩了一脚。
围观的人也都窃窃私语，还时不时的对那少年指指点点。
然而那少年却表现的很平静，丝毫没有因为他们嚣张的话语和举动而表现出什么情绪来。从始至终，他只是看着自己被打翻在地的菜肴露出来一点惋惜之色。
“唉。”
那少年应当是叹了口气吧，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但是墨子戚却真真切切的注意到了。
直到这时，墨子戚才注意到那少年身后的一处角落里蜷缩着一名衣衫褴褛的小孩，鼻青脸肿的，看起来状况不是很好。
“是为了她出头吗？倒是个有趣的修士。”
墨子戚在心底默念道。
王龙看起来已经要走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他操心了，他手底下的厨子们自然会应对。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不才倒是想尝尝这位兄台的菜品，想看看是不是如王老所说的一样，会脏了嘴。”
墨子戚拨开人群，径直走上前去，也不顾旁人或疑惑或惊疑的目光。
王龙略微有些讶异，目光看向周围的人，似乎是在问这突然冒出的少年是和来历。
“这位小兄弟莫非是对王某的评判有所质疑？”
王龙倒也不急，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怕有人还敢砸场子。
“不敢，不才只是觉得，由王老一言决断这场比试的结果，终究有些不妥。”
墨子戚耐着性子说到。
王龙冷笑一声，指着地上的残渣说到：
“菜已经被老夫打翻了，不知道你想怎么尝？莫非还要再比一场？我这酒楼虽说上不得台面，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折辱的！倘若再比一场，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王龙显然是动了真火了，觉得自己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墨子戚淡淡一笑，只是说到：
“不妨事。”
说罢，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那被打翻在地的残渣面前，然后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一双筷子。
“他难道是想……”
“不会吧！他不会真要那么做吧！”
“天呐，他是有多饿啊！”
……
不断有人惊呼出声，就连王龙在内的酒楼这边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墨子戚。
那边宠辱不惊的少年也被墨子戚这一举动惊到了，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只见墨子戚视众人如无物，极其果断地在地上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而后便大口咀嚼起来。
“嗯，有点凉了，不过火候掌握得还是不错的。味道倒是没有太大的改变，就是这沙子有些咯牙。挺不错的。”
墨子戚边吃边评价着，显得十分认真且专注。他的样子才像一个真正的食者。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场中这长相清秀的少年把地上散落的食物吃的干干净净。
“你……你就这么吃了？”
良久，那为首的厨子艰难的开口问道。
墨子戚没有搭话，反手拿起厨子们做的菜，又是一阵风卷残云。
把所有的饭菜都消灭干净后，墨子戚用旁边摆着的脸帕擦了擦嘴，之后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很是自然的说到：
“在地上的饭菜和摆在盘中的饭菜有什么区别么？无非是你们口中的干净贵贱罢了，于我而言，既然都是饭菜，有何不可食之？”
“你！那你倒是说说，这场比试究竟是谁赢了？”
那为首的厨子一时间有些语塞，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谁赢了？”
墨子戚拍了拍衣服上沾的尘土，只觉得有些好笑。
“你问谁赢了？”
他像看傻子一样看向那名厨子，脸色冷了下来，只是说到：
“当你把他的饭菜踩在脚底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
为首的厨子离得墨子戚最近，听的也最为清楚。他甚至都不敢去看眼前的少年的眼睛，那眼神太冷了。
“哼！休得混淆视听，你且说说，手艺方面，究竟是谁赢了！”
站在一旁的王龙冷哼一声，直截了当的问道。他倒想看看今天有谁敢不买他的面子！
不过他似乎不知道，在墨子戚站出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给他留面子。
墨子戚转身直面王龙，毫不退让，朗声说到：
“自然是这位兄台更胜一筹。即使是饭菜被打翻在地，也能让饭菜原本的味道保留十之八九；仅有的这十之八九就已经不输于桌案上完好的饭菜。这等手艺，王老，你倒是说说是谁赢了？”
王龙被墨子戚一番话怼的哑口无言，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了。然而，他王龙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还能被一个毛头小子夺了场子？
只见王龙大手一挥，信誓旦旦的说到：
“此乃你一面之词，做不得数。谁知道你和那小子是不是一伙儿的，专门来砸我王龙的招牌！诸位，定不要被小人蒙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