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了我们眼底的疑惑，主动给我们解释。
“从小我们家就很穷，穷到过年也只能吃清汤面那种。直到我上小学的时候，我才知道猪肉是什么味道。后来我升了初中，花钱的地方就多了起来，我爸妈看继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去城里打工了。”
爸妈去了城里打工后，就没有人照顾他了。他只好寄宿在姑姑家里，从初中到高中，过的全都是寄人篱下的生活。
那几年，爸妈很少回来看他。哪怕是过年，爸妈也只是给他打来一个电话，问问他最近的情况。
“我姑姑和我爸爸的关系并不好。以前她出过轨，被我爸爸抓了个现行。”
第二个店员的爸爸属于那种老实人，得知姑姑背叛家庭以后，就忍不住骂了她几句，硬是要拉着她去给姑丈道歉。
“咱爸咱妈死得早，他们不管你，我总得管你吧？你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就要道歉！”
姑姑听不进劝，当场就和爸爸大吵了一架。
“离婚以后，姑姑就自己出去租房住了，不肯再和爸爸往来。我爸爸去找过她几次，她都把我爸爸赶出去了。”
原本他的爸爸妈妈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看看能不能把他寄宿在姑姑的家里。本以为关系闹得那么僵，姑姑一定会拒绝，没想到却答应了。
后来在和姑姑相处的那段时间里，第二个店员才知道姑姑为什么愿意答应爸爸。
姑姑对他并不好，甚至可以称得上特别差。
每个月爸爸寄回来的钱，大部分都被姑姑花掉了。好在那时候学校住宿不用钱，又有饭补，他才不至于饿死。
“我姑姑把对我爸爸的恨全都发泄在了我的身上。离婚以后，姑姑过得并不好。她常常说，如果当初不是我爸把事情闹大的话，她就不至于这么落魄了。”
姑姑的前夫家庭条件很好，嫁人以后她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离婚后，她一直都没有工作，全都是靠店员的爸爸每个月打来的生活费勉强度日。
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的时候，姑姑就会出去和不同的老男人约会。运气好的话，还会给他打包一些吃不完的剩饭菜回来。
“我一样很恨我姑姑，可是我姑姑对我的印象特别好。我上了大学以后，爸爸妈妈就回老家了。姑姑还和他们说，我是她见过最懂事的小孩。”
“其实我不是懂事，我只是比同龄人早熟，比他们更懂得察言观色。我知道他们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说什么能让他们开心，能让他们更喜欢我，我早就摸透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第二个店员抬起了那只包着蓝色创可贴的食指，对准从树缝传过的阳光，勾起嘴角地笑了起来。
“我姑姑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我爸妈也不知道，他们一直都认为姑姑对我很好。我原以为我永远也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的，可是在你递给我创可贴的那一瞬间，我好像突然就释怀了。”
受了伤，贴创可贴能好得更快。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在这之前，一些小磕小碰，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用创可贴。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创可贴这种东西的存在，也知道他的使用方法，但他从来没有用过。
阿鸟停下了笔，把包里一整盒创可贴全都给了他，“我准备要在旁边开一家超市，时薪就按你们学校的标准来，一个小时十五块钱，你愿意过来帮忙吗？”
第二个店员背过身，偷偷擦了一把眼泪。
再次回过头的时候，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愿意，非常愿意。谢谢你，真的。这么说可能会有点矫情，但是我还是想和任警官您说一句话。”
“遇见你，是我人生的一大幸事。在遇见你之前，从来没有人注意到我手上的伤，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个店员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认真，眼里闪着光。
阿鸟不好意思地咧开嘴笑道，“没事啦，互相帮忙嘛。这家超市我是没时间打理了，可能还需要再招几个人。如果你认识的人有想来超市上班的话，你可以介绍给我。成功的话，一个我给你两百块钱的中介费。”
第二个店员赶忙摆手，“你给我们兼职的机会，我们感激不尽，不可能收您的中介费的。”
“你这样的话，我可不好意思找你帮忙了啊。我自己找人的成本，绝对超过两百一个人，真的。我不是白给你钱的，做生意哪有亏本的？”
他有些为难，似乎在琢磨阿鸟话里的真实性。
“不帮我就找中介公司了啊。”
“帮！我帮。”
第二个店员在结束笔录的时候，大大的眼睛里还在闪着泪花。
当我们把第三个店员叫过来问话的时候，他的身体还在发着抖，脸色苍白，嘴唇控制不住直哆嗦。
他叫田凯强，是三个店员里胆子最小的一个。听说牛大力死了以后，他整个人就崩溃了，全程蹲在角落里不敢说话。
田凯强听到我们喊他的名字的时候，挣扎了很久，才从柜台后面慢慢向我们挪过来。
他是新来的，性格比较内向，平时话也很少，和另外两个店员还不太熟悉。
“牛大力今天上午吃过什么东西吗？”
“我不知道。”
田凯强就像是被人在身体里安装了一个振动器一般，说话的时候，脸部上的肌肉总是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他长得并不瘦小，相反看上去很结实。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穿着黑色的衬衫，衬衫有些偏小，他活动的时候能明显看出身上的肌肉线条。
“没关系，你先别紧张。”
阿鸟看他怕成这个样子，不由自主放轻了说话的声音。
“对不起，我.......”
田凯强在为自己的胆小和我们道歉，我和阿鸟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一想到牛大力还好好的，现在人已经没了，我就接受不了。”
他和另外两个店员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