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明了，让弘时好好思考。
感情与朝堂的安稳不可兼得，别人的利益，与皇帝的顾虑，他优先考虑的该是哪个？
何况雍正与十四阿哥压根没多少情分，有的只是利益纠葛。
皇帝更该考虑的是朝堂的安稳，身为皇子更应考虑皇父的立场，以及自身所处的位置。
弘时低头思忖了良久，再抬头，正色道：“弘时明白皇祖母的意思，但若有人以此抹黑皇阿玛，身为人子，弘时又该如何帮皇阿玛？”
弘时虽然不小了，但考虑的还不全面。
说到底还是没太认清自个的位置。
茉雅奇平静道：“这件事是你皇阿玛深思熟虑的决定，何况此举也能让十四阿哥远离纠纷，日后他若认错，皇上不会不念及他的身份。你关心你皇阿玛的处境是好的，但你更该相信你皇阿玛，他有必须如此做的理由。而你可以疑问，但有时候无需质疑。将来于别的方面你会帮到你的皇阿玛。倘若有人为十四阿哥不平，大可向皇上去说，而你，无需牵扯进去。你是皇子，是谦妃的儿子，齐郡王的弟弟，要考虑的是其他事情。”
她教对方摆正自个的位置，别费不该自个费的心。
弘时神色愈发谦卑，愧悔道：“多谢皇玛嬷教诲，是弘时想错了。”
接下来没了这方面的谈论，气氛轻松了许多。
待到弘时等人离开。
弘昼拍拍胸口，“三哥方才说那话，我差点以为皇玛嬷要生气了。”
弘历眨巴了眼睛，一脸懵然，“三哥怎么突然问那些？十四叔的事是皇阿玛决定的，当初如何你我都清楚，何必为十四叔说情？”
弘时看了眼两个弟弟，嗤笑了声，道：“皇阿玛的决定我们无法参与，但十四叔毕竟是皇阿玛的亲兄弟，我们几个同样是亲兄弟，倘若兄弟犯了错，是否该谅解？”
弘昼都没明白他的意思，“三哥此话何意？我们都不是皇阿玛，也非十四叔，皇阿玛有他的无可奈何，怎能拿我们类比十四叔？”
弘时摆了摆手，“也许此时无需我们忧心，但你们要记得，往后跟大哥好好相处，我们的荣辱可全都系在大哥一人身上。”
说这话时，弘时眼底有抹异光一闪而逝。
弘昼和弘历不明白话题怎么忽然跳到了大哥身上。
私下里弘昼询问了自家额娘祺妃，“额娘，您说皇阿玛最喜欢的是大哥，旁人肯定是没得争的，我和大哥感情还好，大哥念着过去的情分，将来如果我犯了错，大哥不会怪我的吧？”
祺妃走到用膳的圆桌前坐下，摘去护甲，冷冷瞥他一眼，“指望端亲王对兄弟的情分？呵，似皇上和淳亲王泰亲王那样一个额娘养大的自然可能，但你与端亲王隔着母，他为嫡，你为庶，你认为可能吗？倘若你是个普通的皇子，将来端亲王得势，少不得我们娘儿俩都要夹着尾巴过日子，小心翼翼讨好那母子俩。”
弘昼轻声嘀咕，“大哥待兄弟挺好的，我觉得不会。”
祺妃瞪他一眼，“别指望什么兄弟情分，尤其隔着母的，看看庄亲王，说不是先帝之子就不是先帝之子了。”
没了先帝之子的名头，亲王有什么用？不过是表面的光鲜。
跟怡郡王都差得远。
弘昼没话说，但也够执着，“我跟大哥的关系不一样。”
祺妃要被儿子的死脑筋气死了。
……
永和宫，懋妃钮祜禄氏询问弘历太后对他如何，可有更亲近些。
弘历乖巧道：“皇玛嬷待孙儿们很亲近，该点拨的也肯点拨些。”
懋妃点点头，已经上了年纪的脸上温柔如水，“后宫除了皇后，就是太后最为尊贵，皇上会听太后的意见，你多与寿康宫亲近，在你皇阿玛眼里的地位就更重些。”
弘历嘴唇动了动，片刻后才道：“今儿三哥说了些话，皇玛嬷虽然耐心地教导了三哥，但儿子觉得皇玛嬷也在观察我们，怕是我们有什么心思，皇玛嬷都看在眼里，万一皇玛嬷不喜欢怎么办？”
懋妃怔了怔，仔细想了会儿道：“这个不要紧，你是太后的孙儿，太后对晚辈一向怜爱，不会苛责你的。你只要听话就够了，这是你唯一的优势，你比他们都年幼，太后会对你更宽厚些。”
弘历听话地点点头，“儿子不如大哥二哥在皇阿玛面前说得上话，甚至没有弘昼讨皇阿玛欢心，只有皇玛嬷肯听弘历说会话，教弘历一些道理。”
懋妃脸上的表情愈发欢欣，“这就是好事，额娘身为嫔妃做不到的，你能做到。”
弘历抬眸看向自己的额娘，那张比以前更精致又温柔的脸，“额娘也是跟了皇阿玛许多年的，为何皇阿玛从来看不到额娘？若是弘历像三哥那样聪明，也能让额娘好过些。”
懋妃神情微动，眉眼流露出些许黯然，良久不语。
“这就是额娘的命吧，但你不该如此，不该被额娘连累。”
……
同一刻，承乾宫的谦妃脸色微白，怔怔看向自己的次子。
弘时诧异，“额娘，您怎么了？可是弘时说错了什么？”
谦妃颇为生气地指责他，“你怎么能向太后说这些话？恂郡王的事儿是你能插手的？这都是皇上的决定，你还敢对你皇阿玛有不满？”
弘时并不害怕额娘的斥责，表情淡淡的，“我没打算质疑皇阿玛，只是向皇玛嬷询问兄弟要如何相处才是对的。皇玛嬷说的没错，哪怕是亲兄弟，只要涉及利益，都不会有心软的余地。我并非长子，始终差了许多，所以我该向大哥卑躬屈膝，将来唯大哥是从。但是额娘，儿子不被重视，又不会被忽略，这种感觉我说不清楚，但不应该如此。我的才能是不如大哥，但将来未必……”
谦妃一下子捂住自己儿子的嘴，警告地盯着他，“有些话别说出口，收回你那些小心思，别给额娘和你二哥添麻烦。额娘现在很好，你和你二哥也很好，别七想八想的。”
弘时不满地挡开额娘的手，“何必大惊小怪的？我没那么笨，我又不会跟皇阿玛说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