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个角度来看,楚牧峰还挺真佩服这个褚五原的胆大。
这样的伪装上吊自杀计划其实是有着不少漏洞,但没有办法,谁让人家就是这么胆大心细,敢在这种没有人前来教堂的缝隙中实施。
这中间只要有人进来,甚至只要有人靠近,他恐怕都会心虚吧?
可有人来吗?没有!
所以说褚五原的计划就这样很圆满的成功了。
“楚警官,我还有个疑问!”
就在这时顾子君突然满脸狐疑地问道:“他就算是想要上吊自杀,有太多的地方选择,为什么要选择教堂呢,这么高?不是自找麻烦吗?”
“你应该能想通了,因为你自己都说出了原因,那就是高啊!”
楚牧峰抬手指着横梁说道:“褚五原这样做,就是不想要让任何人接触到他。因为这种高度,除非是用梯子,不然根本上不去,而梯子现在是找不到,显然是被褚五原给藏起来了!”
“其实我能想到褚五原是凶手这事,也是和梯子有关系。黄俊生,你是见过那个梯子吧?”楚牧峰扭头说道。
“嗯,见过!”黄俊生点点头承认道。
“你当时就是在外面,爬上梯子想要制造出来鬼火来吓唬人。实际上你也的确做到了,只不过你制造出来的鬼火并没有出现在吉祥客房的外面,而是在褚五原的房外出现,对吧?”
楚牧峰不顾有些结巴的黄俊生,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会这样你也是没办法,谁让吉祥房间下面有个池塘,梯子根本没地方放,所以你就退而求其次,把梯子放到了褚五原的银海房间外面。”
“银海和吉祥是紧挨着的房间,所以说我当时从钥匙孔也能偶尔看到你制造出来的鬼火,但更多的却是吉祥房间里面的那团。”
“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晚褚五原会害怕的跑出来,难道说就是因为那团鬼火吗?”江怡眼神发亮地问道。
“没错!”
楚牧峰点点头,肯定地说道:“那晚褚五原看到的鬼火,其实就是黄俊生制造出来的!”
“他会喊叫着跑出来,也是我早上才想到的。因为我刚才在房间中的时候,有些肚子痛,然后我才猛地想起来,那晚在吉祥客房外面,其实不在场的除了黄俊生外还有褚五原。他当时给的理由也是肚子不舒服想要回房间休息。”
“再有就是你们昨天不是都被我一一询问过吗?都有不在场证明!要是说褚五原真死了,那这事就和他没有关系。可他现在还活着,岂不是说当时不在场证明的最佳嫌疑者就是他!”楚牧峰振振有词地说道。
“褚五原,或许大家会猜测,你那晚从房间中跑出来到底是装的害怕呢,还是真的害怕!”
“不过要我说,你应该是真的害怕,毕竟换做是谁刚杀了人,即便是二次杀人,就在窗外看到装神弄鬼的鬼火,都会感到惊恐不安吧?”楚牧峰胜券在握般地问道。
褚五原只是拿着火柴一动不动。
“楚神探,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也只能证明褚五原自己是装死的。那赵大鹏呢?他是怎么被褚五原杀死的?”
“你也说过吉祥房间中是没有任何不对劲的,那团鬼火怎么解释?褚五原杀人后,他又是怎么带着赵大鹏的尸体消失得无影无踪?”岳统不解地问道。
这个问题是最难解的。
也是所有人最为关心的,只要能解释清楚这个问题,整件事就将迎刃而解。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
楚牧峰微微一笑,看到褚五原眼底的神情开始出现松动和迟疑后,继续沉声说道。
“其实从头到尾,我所看到的赵大鹏被杀过程,根本就不是在吉祥房间中发生的,而是在隔壁的银海房间中!也就是说在咱们觉得诧异费解的时候,赵大鹏的尸体和咱们就只有一墙之隔,就在银海房内。褚五原,我说的对吧?”
“你……”
褚五原攥着火柴的力度,明显减弱,脸上露出一丝挣扎的表情。
这人就是这样,要是说趁着那股狠劲自寻死路,那还真是没得救了。
可要是说过去那股劲,想要跳楼的会后悔,想要上吊的会踢翻凳子,想要喝药的能砸了瓶子,没谁还想寻死觅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啊?你说整个凶杀案都是在银海房间内发生的?怎么可能?要是在那里发生的话,你怎么能看到?你又没有透视眼!”岳统的音调猛然拔高。
其余人也都露出疑惑的表情来。
“有没有透视眼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推断出正确的结论。我当时看到的那个身穿西华医院病患服装的人就是褚五原,他也是在银海房间中将赵大鹏勒死的,所以说才不会出现什么无故消失的异常,因为压根就不用消失。”
楚牧峰假装不经意地边走边说,为的就是想要找到个合适位置,将褚五原一举拿下,可是褚五原很警惕,见他走到哪就跟着转到哪里。
“楚神探,那你从吉祥客房的钥匙孔中,又怎么能看到银海房间发生的事呢?”江暮雪充满困惑地问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褚五原显然是不会主动交代的。
“很简单!”
楚牧峰抬手比划了下,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仔细回想下吉祥和银海房间的摆设位置。”
“吉祥的房门正对面是书桌,旁边是床铺,最里面没有窗户。而银海那?则是从门口进去,就能看到右侧靠墙的书桌,旁边是床,窗户在最里面。”
“简单点说,就是这两个房间内的布局构造装饰摆设,呈现的是九十度的回转,再加上两个房间中间有着一扇隔间门互通,你们说想从吉祥的钥匙孔中看到银海里面的情景,并不是不可能实现?”
听到这里,其余人的神情都是恍然大悟。
褚五原却是越听越紧张,攥着火柴的手臂也明显低垂下来,不再像是刚才那样倔强,就得一根筋的自焚。
“总算有点成效!”
楚牧峰心里露出一种满意,但却没敢停顿下来,继续盯视着褚五原,想要从根本上瓦解他的心理防线。
还真是挺麻烦的!
要不是他手里握着火柴,要不是这里到处都是汽油,早就可以将他轻易拿下,眼下连枪都不敢开啊。
“不对,楚神探,你还是没有解释清楚怎么从钥匙孔中能看到对面房间的事。”岳统明显已经听进去了,想了想跟着问道。
“自然是有原委!”
楚牧峰说着就将目光投向江怡,“江怡,你还记得咱们来之前是去过西华医院吧?我在那里正好碰到了一个医生,他给我看过一个最新的设备:内视镜。”
“这种镜子是一种医疗器材,是能够反射光线,要是说在两个房间中架设好这样的内视镜,你们说是不是就解释的通了。”
原来如此。
众人全都恍然大悟。
要是说借助这样的内视镜,的确是能看到银海房间内的情景。
这么说,楚牧峰的分析是对的,当时就是褚五原在隔壁杀人,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公然表演如何勒死赵大鹏!
“楚大哥,难道说当时听到的那种奇怪的摩擦声,就是褚五原在往回拽内视镜?”江怡一拍额头问道。
“没错!”
楚牧峰点了点头:“你说的非常对,褚五原当时就在隔壁,他听到孙小龙发出的叫声后就开始拉扯内视镜,那时候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
“只是褚五原你都已经杀死了赵大鹏,竟然只是为了让我们看到,你就进行二次杀人,不觉得这样做很残忍很变态吗?”
褚五原的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化着。
他已经快要到极限。
“不对啊,要是照你这么说的话,内视镜呢?那个玩意应该不可能说从钥匙孔中拉走的吧?毕竟那玩意可不小。”就在这时林平和突然间提出来质疑。
“问得好!”
楚牧峰冲着林平和颔颔首,在对方的尴尬神情中直接说道:“内视镜其实并没有取走,这玩意当时是掉在垃圾桶里,我进去的时候还差点被垃圾桶绊倒,所以清楚的记得它当时是放在门口的。”
“可你们知道吗?第二天我再去的时候,垃圾桶竟然是放在书桌前面。而西华园的所有垃圾桶都是放在书桌下面,这种错觉一时间也让我没想到这事。”
“现在看来应该是褚五原将内视镜拿走后,然后将垃圾桶放回书桌下面来,为的就是不留下痕迹。可是你做梦都不会想到,你所认为的这种完美布置,恰恰是暴露出来问题的一条线索!”
“褚五原,你不觉得因为一个垃圾桶,让你的布置变得很突兀吗?”
当楚牧峰将所有细节全都解释完后,攥着火柴的褚五原身体就像是断线的木偶般,一下瘫倒在地,火柴也从手心里松开。
楚牧峰一个箭步就上前将火柴踢飞出去。
好险!
差点就引发一场滔天大火!
幸好最后关头他没了必死的决心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过来,为什么要拆穿我,为什么不能让我就这样死了算了!我是个罪人,我该死啊!”
褚五原那股憋着的劲儿全都散掉,整个人嘴里只知道这样嘟囔着,看向楚牧峰的眼神充满着怨念。
“我真的很想死,你难道就不能成全我吗?你越是揭穿我的计划,越是拖延时间,我就越是不敢死,我好不容易鼓足起来的勇气,都被你说没了。”
“我当然不想让你去死!”
看着面色如土的褚五原,楚牧峰淡淡说道:“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不怕死的,再说你也不是一个真能狠下心,敢自杀的人,你要是真想自杀的话,早就死了,何至于会等到现在。”
“我倒想问问,你现在想要自杀,是想向陈江河赎罪吗?”
“你不应该阻止我的!你应该让我死了算了!”褚五原耷拉着脑袋,带着几分幽怨几分无奈地说道。
“糊涂!”
面对直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的褚五原,楚牧峰陡然厉声呵斥起来,眼中透露出一种无比愤怒的眼神。
“你真想死吗?你真以为这样一死了之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吗?在你眼中死亡是一种解脱,只有你死才能得到赎罪,事实是这样吗?”
“你知不不知道,原本活着才能好好赎罪,你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陈江河现在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生不如死且还活着,你明明活着却如同行尸走肉,非要去死。”
“你要真的觉得那么对不起他的话,就更不应该死,就更应该活着去赎罪。”
“死!多简单的事,可你现在想死就能死吗?你将赵大鹏杀死,将孙小龙杀死,现在想要一死了之,哪有这么容易的好事!”
“你死了倒是简单,你的家人怎么办?让他们顶着杀人犯家属的帽子过完余生吗?”楚牧峰慷慨陈词。
“不,我没想过让他们那样!”
听到这个的褚五原陡然间厉声喊叫起来,脸上涌现出一种挣扎的神情痛苦的喊道。
“我要是想让他们那样的话,我就不会这么麻烦,设计出来这种杀人计划。我这样做,就是想要结束这一切,让你们都以为我也是受害者。”
“只要我将这里燃烧掉,一切证据就都将被掩盖。是你,是你的出现,毁掉了这一切,是你将我的所有心血全都毁掉,我恨你!”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知好歹?难道说楚大哥救你还救错了!”江怡愤愤不平地喊道。
“救我?”
褚五原露出一抹自嘲般的苦笑道:“我求他救我了吗?我就是想死,我好不容易鼓起来死的勇气,现在就这样没了。”
“再说他真的救了我吗?杀人者偿命的道理我是懂的,我杀死赵大鹏和孙小龙,你觉得我还能活着吗?肯定是要吃枪子的,横竖都是死,早死还能早解脱。”
“你……”
江怡到嘴边的话语却突然停顿住,是啊,自己的愤怒好像一点道理都没有,难道褚五原说错了吗?
没错,他是杀人犯,那铁定要死的。
既然都要死,又何必救?
想到这里,江怡有点懵了。
“你就这么想死是吧?在你死之前,我觉得你应该要先向娄小姐道歉,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他是陈江河的亲姐姐!”楚牧峰冷漠的说道。
“你……你真是……”褚五原脸色一震,又带着疑惑问道。
“不错,我是江河的亲姐姐。”没等对方说完,娄雨薇就直接应道,只是眼神里充满冷漠。
“对不起!”
没有丝毫迟疑,褚五原便对着娄雨薇这边猛然跪下,满脸泪水地哭道:“请您原谅我,都是因为我才会让江河变成那样的,对不起!”
“我听江河说起过你,知道你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而且还是志同道合的,你也喜欢写侦探类小说,你们还一起合作过很多小说,对吧?”
娄雨薇脸色冰冷的说道,听到这些话褚五原就再没有任何怀疑,他知道娄雨薇绝对是陈江河的亲姐姐,不然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事儿。
“我什么一次都没有听江河说起过你?”褚五原跟着问道。
“那是因为我不让他说的。”
娄雨薇眼眶中也噙着泪水,哽咽着说道:“我这个姐姐对他来说有点丢人,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他是前途光明的大学生,怎么能因为这个姐姐丢人现眼!”
“所以你不知道很正常,整个学校也只有甘老师知道我。但江河却很喜欢和我说起你的事,说着你们的梦想,说着你们将来要写出最好的侦探小说,成为着名作家。但为什么你却要背叛他呢?要不是你的背叛,他会想不开,会选择上吊自杀吗?”
听到这些的褚五原一下就崩溃了。
眼泪不受控制的掉落。
“是,都是我的错,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是我的害怕葬送了我和江河之间的友情,也让江河变成那样。”
“知道吗?其实我以前和江河是最好的朋友死党,他也一直把我当成是最好的朋友。所以他的很多秘密才会给我说,这其中就包括他的梦想不是现在的专业,而是小说家。”
“但他却不会抛弃现在的专业,因为这是他母亲的梦想,他不会让母亲失望。我那也很喜欢小说,所以我们两个人才会一起创造侦探小说。现在想想那时候闲着没事就坐在一起讨论情节的日子,真的很怀念。”
“楚神探,娄姐,你们知道吗?我和江河曾经合作创作过一本书,一本只属于我们才知道的侦探小说。我们梦想着有朝一日,这本小说能创刊发布,摆在书店里面销售。”
“在他自杀之前,他一直都把我当成是最好的朋友,甚至在我后来选择背弃,他依然是这样想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褚五原满脸都是泪水和鼻子,用哽咽的声音说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背叛了他,背叛了我们之间的友情,所以说他才会落得那种悲惨下场,现在生不如死的躺在病床上,但我会那样做也是有原因的!”
“是我的怯弱害了他,也害了我!”
“那时候我就知道赵大鹏的父亲是银行家,孙小龙的舅舅是我们学校的大人物,但就算这样,我也不是说害怕他们家里人,毕竟那些离我有些远,我怕的只是赵大鹏和孙小龙,我怕那个被欺负的人不是陈江河的话,就会变成我!”
“所以我才会选择背叛,才会成为懦夫!我就是个丑陋的胆小鬼!我真的只想结束自己的性命,只想以死谢罪!”
“那就去死吧!”
娄雨薇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眼泪都控制住后,声音冷冰冰的说道,看向褚五原的眼神也没有丝毫同情和怜悯。
想要让她以德报怨,可能吗?
那些会说出这种话的人是因为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要是说他们的亲人变成植物人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还会这样劝说别人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所以楚牧峰看到娄雨薇这样,没有丝毫意外和奇怪,自然也不会阻止。
“我会死,我也想死,尤其是当我看到江河的遗书时,我更想死!”褚五原这话说出来后,娄雨薇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江河有遗书?在哪里?”
“遗书就放在我家床底下的箱子里,您要是回北平城的话自然能找到。说真的,我也没有想过事情会是这样。”
“江河自杀的时候,我当时就在学校,当老师把他抱下来的时候我就在场,我发现他已经没有意识,因为害怕他在遗书中会提到我的名字,所以说就趁着老师不防备的时候,赶紧找了找,然后偷偷从他的口袋里面把遗书拿走。”
褚五原嘴唇哆嗦,脸色惨白,浑然不顾身上这种难闻刺鼻的汽油味道,自顾自地说着。
“他遗书中应该没有怪你吧?”楚牧峰叹息一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褚五原瞪大眼睛喊道。
“很简单!”
楚牧峰语气平静地说道:“要是说遗书里面有对你任何憎恨的字眼,你肯定不会像是现在这样想死,更别说还想要杀死赵大鹏和孙小龙,对吧?”
“对,没错,你说的很对!”
褚五原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使劲拉扯着头发的同时,脸色羞愧痛苦的喊道。
“在遗书里面,陈江河对我就没有任何抱怨的意思,更加别说憎恨的字眼,他甚至对赵大鹏和孙小龙对他做的事都只字没有提起,他提到最多的就是对不起母亲。”
“还有,他还说起来一件让我羞愧的事,那就是我们的创作,他希望他死后我能完成那部创作。”
“当我看到这些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我死掉算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最好的朋友临死都想着我和他的梦想,都在为我们的未来着想,可我怎么做的?我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背叛了友情,选择向怯弱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