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八年的献俘大典,其规模之盛大,远超洪武、建文两朝。
当被俘的瓦剌贵族以及象征性的战利品……
包括缴获的瓦剌王旗、金印,在万千南京百姓的欢呼声中,被押解着穿过承天门外宽阔的御道时,端坐于承天门楼上的天工帝苏宁,其威望已然如日中天。
城楼之上,内阁重臣、勋贵宗室分列两侧,望着下方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神色各异,但眼底深处无不带着敬畏。
礼部尚书陈迪趁着典礼间隙,低声对身旁的方孝孺感慨道:“首辅,古之帝王,或需十载乃至数十载方能树立不世之威。然陛下自登基以来,不过八载,先定内政,复平漠北,犁庭扫穴,武功之盛,直追太祖!更难得者,陛下并非穷兵黩武,国内铁路、工坊、新政亦是日新月异。此等文治武功,千古罕有。”
方孝孺抚须颔首,目光复杂地看着御座上那道年轻却已尽显威严的身影。
他作为传统儒臣的代表,曾对苏宁的一些“离经叛道”之举心存疑虑,但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叹服。
“陛下乃天纵之圣。”方孝孺缓缓道,“其志不在守成,而在开拓,在再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煌煌大明。你我身为臣子,当顺应时势,竭尽所能,辅佐陛下成就这番千秋功业。”
他们的对话,也代表了朝堂上绝大多数人的心声。
苏宁以顺位继承大统,本就占据大义名分,不似永乐帝朱棣那般有“得位不正”的隐忧,需要用不断的对外武功来证明自身、压制异议。
苏宁的对外战争,目的性更强,准备更充分,并非为了打仗而打仗,而是其宏大蓝图中的关键一环。
迅速而彻底地平定漠北,不仅解决了边患,更以一种无可辩驳的方式,将他的权威、他的意志,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臣民的心中。
此刻,朝野上下,再无任何敢于质疑其决策的杂音。
……
乾清宫,御书房。
北伐大军的主要将领如铁铉、平安等人已返回京师述职,并接受封赏。
盛大的庆典过后,苏宁很快便将精力重新投入到内政建设上来。
这一日,他召见了内阁、户部、工部、皇家商行以及天工院的核心官员。
“漠北已定,边患暂息。”苏宁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然,此非终点,而是新的起点。大明之强,不应仅止于疆域之广、兵锋之利,更应在于民富国强,在于格物昌明,在于制度之先进。”
他目光扫过众人:“铁路部,应天至北平干线进展如何?”
新任铁路部尚书吴徵立刻出列:“回陛下,北线工程已过黄河,进展顺利,预计天工十年末可全线贯通。届时,南北两京,将由钢铁脉络紧密相连!”
“好!”苏宁赞许道,“此路贯通后,规划不得停歇。下一步,要着手规划北平至辽东、至大同、乃至连接新设之定北、安西两城的铁路线!朕要这铁路网,如同人体血脉,通达帝国四肢!”
“臣遵旨!”
接着,苏宁看向工部尚书郑沂:“郑爱卿,全国公路网建设,乃工部重中之重。需加快进度,务必在五年内,实现各省府之间皆有新式混凝土公路相连!‘要想富,先修路’,此乃至理名言!”
“陛下圣明,臣定当全力以赴!”
随后,苏宁又对户部尚书夏原吉和皇家商行总理事周忱道:“漠南漠西新附之地,地广人稀。除军屯外,要大力鼓励内地百姓迁徙实边。朝廷可给予土地、种子、农具,甚至免去数年赋税。皇家商行要在当地设立分支,收购毛皮、牲畜,销售日用百货,活跃经济。同时,在新附之地广设蒙学,推行官话,传授农耕、工坊技艺,使其民渐染华风,认同大明。”
夏原吉与周忱齐声领命,他们明白,这是比军事征服更为长久的“消化”过程。
最后,苏宁对天工院官员道:“内燃机车、汽车之研发,需再接再厉。朕听闻,小型农用内燃机已有眉目?此物若能推广,于农耕效率提升,将是翻天覆地之变化!还有,那电报机的原理,朕已与你们探讨过,要加紧试验,争取早日实现千里传讯,朝发夕至!”
一场会议,勾勒出了大明未来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发展蓝图。
从交通网络到边疆开发,从经济渗透到技术革新,苏宁的思路清晰而宏大。
退出御书房的众臣,心中充满了干劲与使命感。
他们清楚地知道,跟随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他们正在参与的,是一场远超历代王朝兴替的、真正意义上的“再造大明”的伟大进程。
而此刻的苏宁,已然无人可以撼动,他的意志,便是大明前进的方向。
……
天工八年,十月。
金秋的阳光下,浩荡长江如一条巨龙,奔流东去。
而在应天府外,一段最为宽阔的江面上,一座前所未有的宏伟建筑,如同钢铁长虹,横跨南北,巍然屹立……
大明第一座长江跨江大桥,正式贯通通车!
这一天,江岸两侧人山人海,旌旗招展。
皇帝苏宁亲率内阁全体成员、六部主官、勋贵代表以及特意从各地召来的有功工匠,登上了这座凝聚了无数心血与智慧的巨大桥梁。
桥面宽阔,可容八驾马车并行。
两侧是雕琢着龙纹与云饰的石质栏杆,脚下是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地面,而支撑起这跨越天堑奇迹的,是数座巨大的、以钢铁为骨架、混凝土浇筑而成的桥墩,它们如同巨人的臂膀,深深扎根于江底岩层,稳稳地托举起这长达数里的桥身。
工部尚书郑沂与桥梁总匠师,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激动地向皇帝和重臣们介绍着:“陛下,诸位大人,此桥全长一千二百丈,主跨三百六十丈,桥面高出常年水位十五丈,即便汛期,十六万石(万吨)巨轮亦可安然通过!所用钢筋、水泥,皆出自龙江、马鞍山新式钢铁厂,强度远超石木!”
苏宁凭栏远眺,江风拂面,脚下是奔流的江水,眼前是如画的江山。
他手指轻叩冰凉的栏杆,满意地点头:“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自此,江南江北,连为一体!此桥之功,利在千秋!”
首辅方孝孺看着脚下滚滚长江,感慨万千:“昔日曹孟德横槊赋诗,欲一统江山而不可得,终败于赤壁。若有此桥,何愁天堑阻隔?陛下之志,远超古人矣!”
一旁的铁路部尚书吴徵趁机奏报:“陛下,因长江大桥贯通,应天至北平铁路南段,已顺利铺轨至徐州!江北段亦在加紧施工。预计最迟明年此时,南北铁路大动脉即可全线贯通!届时,从应天至北平,陆路行程可缩短至三日之内!”
“三日!”勋贵中有人发出低呼。
以往从南京到北京,即便是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换人,也需旬日之久。
三日抵达,这在过去是无法想象的速度。
苏宁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长江大桥与南北铁路,是他构建大明立体交通网络的核心工程。
它们的顺利推进,标志着大明的基础建设能力已经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而这一切,仅仅是冰山一角。
离开长江大桥,皇帝銮驾并未直接回宫,而是转向了城外新兴的工业区。
在这里,景象更为震撼。
高耸入云的烟囱冒着白色的蒸汽,巨大的厂房连绵不绝。
龙江钢铁厂的三号高炉正在出铁,炽热的铁水如同金色的瀑布,奔流而出,映红了半边天。
在隶属于“大明重工总局”的机械制造局内,皇帝与大臣们看到了更加精细的景象。
一台台利用水利、蒸汽或内燃机驱动的“机床”……
包括简易的车床、铣床、钻床,正在工匠的操作下,精准地加工着金属零件。
这些零件,小至枪械的撞针,大至内燃机的曲轴,其精度和效率,远非手工捶打所能比拟。
天工院的一位年轻官员,指着一台正在试验的、发出“嗡嗡”声的机器介绍道:“陛下,此乃依据您提点的‘电磁感应’原理,试制的发电机原型!虽尚不完善,但已能稳定产生电流!旁边那亮着的灯丝,便是用电来点亮的‘电灯’!”
尽管那灯丝的光芒还显得有些昏暗和不稳定,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全新的“电气时代”,已经在地平线上露出了曙光!
苏宁对随行的官员和工匠们说道:“诸位看到了吗?钢铁是骨骼,铁路与公路是血脉,而这些机械、这电力,便是让大明这具躯体活动起来、强健起来的肌肉与神经!我们不再需要像前人那样,在黑暗中摸索数百年。朕指出了方向,而你们,用你们的智慧与汗水,将方向变成了现实!跳过那冗长的摸索期,直接攀登工业之巅峰,此乃我大明之幸,华夏之幸!”
他环视这片生机勃勃的工业区,声音铿锵有力:“继续下去!扩大钢铁产量,改进机床精度,完善发电技术!让机器的轰鸣声响彻大明的每一个行省,让电灯的光芒照亮每一个城镇的夜晚!我们要建的,是一个前无古人,也必将后无来者的——工业大明!”
皇帝的话语,如同战鼓,擂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群臣与工匠们激动不已,他们知道,自己正身处一个波澜壮阔的伟大时代,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时代的创造者。
长江大桥的通车,如同一个标志性的事件,正式宣告了大明工业力量的成熟。
接下来,便是这股力量全面爆发,彻底改变这个古老帝国面貌的时刻。
铁路在延伸,公路在编织,工厂在轰鸣,实验室里闪烁着未来的光芒……
一个由钢铁、机械与电力驱动的全新时代,已经拉开了帷幕。
……
天工九年,春。
随着各项工程的持续推进与新技术的普及,大明治下的百姓生活,正经历着千年未有的深刻变迁,这变化细致入微,却又无处不在。
在早已贯通的应天至松江铁路的列车上,车厢里坐满了形形色色的旅客。
一位来自苏州的丝绸商人对同伴感慨:“王兄,你可还记得?往年咱们押货去松江,走运河,遇上逆风或浅滩,少则五六日,多则十来天,提心吊胆。如今呢?清晨在苏州上车,晌午便能在松江码头上验货装船!这半日工夫,省下的不仅是时间,更是大把的银钱和心力啊!”
他的同伴,一位精干的徽州茶商点头附和:“何止啊!听说北边的铁路都快通到北平了。以往去北地贩货,车马劳顿数月,如今听说日后只需三四日!这生意做得,胆气都壮了几分!”
不仅长途旅行被铁路改变,在城市内部,新铺设的宽阔混凝土“公路”上,也开始出现新的景象。
除了传统的轿子、马车,一种被称为“自行脚踏车”的两轮机械开始出现在街头,虽仍是富家子弟的稀罕物,但其无需畜力、操控自如的特点,已引得无数人侧目。
更有一些大胆的车行,开始尝试用小型内燃机改装马车,那“突突”的声响和更快的速度,预示着更剧烈的交通变革即将到来。
夜幕降临,应天城的繁华街区,一种新式的“煤气灯”(利用煤炭干馏产生的煤气)开始取代传统的灯笼和油灯,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昼,夜市因此更加热闹,营业时间也得以延长。
而在皇宫大内及少数权贵府邸,试验性的“电灯”已经点亮,那稳定而明亮的光晕,被视为无上的荣耀与地位的象征。
商铺里,货物的种类和数量也远非昔比。
来自龙江玻璃厂的透明玻璃器皿,价格已不再高昂得令人咋舌,开始进入中产之家;皇家商行下属工坊生产的“明皂”、花露水、规格统一的成衣、钟表,乃至一些小巧的金属工具,琳琅满目。
这些商品大多带着标准化生产的印记,质量稳定,价格也因规模化生产而逐渐亲民。
在各地的官营或民营工坊里,生产的节奏正在改变。
水力驱动的纺纱机、织布机轰鸣作响,一个工人看管的机器,其产出远超过去数十名手工织工。
新建的造船厂里,龙门吊、蒸汽锤等机械的应用,使得船只的建造速度大大加快。
更显着的变化出现在矿山和大型工地。
小型蒸汽机或早期内燃机驱动的抽水泵、卷扬机、起重机,极大地减轻了人力的负担,也完成了许多过去难以想象的工程。
尽管这些机械的普及率还不高,但它们所代表的高效与力量,已经深入人心。
许多传统的学徒,除了学习手艺,也开始被要求认识简单的机械原理和图纸。
变化并非只存在于城市。
在铁路和公路沿线的乡村,农民们发现,往来贩运粮食、蔬菜的商人更多了,价格也比以往更公道,因为运输成本降低了。
一些靠近工坊区的农户,开始尝试种植棉花、桑树等经济作物,或是为工坊提供原料,或是进入工坊做工,获取一份稳定的工钱,对土地的依赖有所减轻。
朝廷推广的“农会”,也开始引入一些简单的新式农具,如钢铁铸造的犁铧、改良的水车等。
虽然“农用内燃机”还只是天工院图纸上的构想,但变革的种子已然播下。
最大的变化,或许在于人们的思想。
皇帝苏宁对“格物致知”的推崇,对“天工院”的重视,使得工匠的地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优秀的匠人不仅可以获得丰厚的奖赏,甚至可能被授予官职。
民间对于学习“新学”,包括算术、几何、初步的物理化学知识的热情空前高涨。
一些旧式私塾也开始兼教这些实用学科,以求不被时代淘汰。
茶馆酒肆里,人们谈论的不再仅仅是田赋收成、乡里轶事,也会说起那飞驰的火车、横跨长江的大桥、以及那据说能“千里传音”正在研制中的“电报机”。
一种对技术进步的自豪感与对未来的期待,开始在民间弥漫。
当然,变革也会不可避免的带来了阵痛。
传统的手工业者受到机器生产的冲击,部分人陷入困境;快速的城市化带来了一些管理难题;新旧观念的冲突也时有发生。
但无论如何,时代的车轮正滚滚向前,大明的实力也是越来越强大。
从出行方式到照明条件,从商品种类到劳作模式,从乡村经济到社会观念,大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在这股由皇帝亲手推动的工业浪潮冲刷下,发生着日新月异、不可逆转的深刻变迁。
一个更加活跃、更加富庶、也更加复杂的新时代,已然降临在这片古老的华夏大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