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今年不过五十来岁，因着在府里优渥的生活，保养倒像是四十出头的妇人，反倒是张氏为了稳重，妆容和穿着却是偏向于老气。
大丫鬟将屋里各处已然燃烧至颓势的灯芯都挑亮了才来到老夫人身边，将一件外衫罩在她身上，软软地提醒了一句，“老夫人，夜里凉！”
秦氏只看着那副画，用手拢了拢外衫，问道：“那头来信没？”
大丫鬟点了点头，“老夫人，海先生心里只有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秦氏闭了闭眼，看来是不成了。
“去查查涡轮山出了什么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竟让他不敢亲自来见自己，只带了这么一句话？
难道关家那小妮子的事情败露了？
“陆家四房那边有什么动静没？”
大丫鬟摇了摇头，“听说陆老夫人最近不太好……”
秦氏挑眉，“怎么个不好法？”
“具体怎么个不好法，咱们的人隔得远远的，无法靠近香山居内院，只说陆老夫人自从靖王爷出了远门，就再也没踏出香山居一步。”
“哦？”秦氏看着字画上的俏丽温柔的小姑娘，她大哥就这么一个闺女，她定然为她扫除一切障碍。
“想个法子进去探探。”
大丫鬟眨了眨眼，点点头，老夫人的意思她明了，为三姑娘做的事，从很久就开始了。
“三姑娘随着秦家人快要进京了。老夫人以后可以常常见到三姑娘了。”
秦氏听她这话，点点头，曦月就要进京了，往后她们有更多的日子可以来谋划。
……
陆家香山居。
“阿瞒，你跟我来！”陆老夫人唤了一声，阿瞒紧跟而上，屋里所有的丫鬟婆子全都垂眼低眉退了出去。
两个多月来，一直都是这样，每晚到了这个时候，陆老夫人就会摈退左右，领着阿瞒进了内室。
没有谁知道这一主一仆在里头做什么。
只有阿瞒知道，白天她伺候陆老夫人，夜晚却是接受嫡亲外祖母的教导。
随着她和陆老夫人学的东西越多，她就越发觉得祖母是个厉害的人。
陆老夫人给她讲了京都各大门阀和势力的划分，要她将那些世家贵族的所有有关系关联的人物都记在脑海里，还教导她如何分析一个人的心理行为。
她知道得越多就越知道这座城里对她来讲是一个多么庞大的世界，而陆老夫人正在帮她重建世界观。只是，每每讲到这个时间，陆老夫人就有些心力不济，阿瞒忙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外祖母。”
陆老夫人看着这个模样同年轻时的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心里暖暖的，这是她那个可怜的女儿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她尽可能的将自己的所学所看说给她听，让她不会轻易被这林子里的才狼虎豹吞掉，哪怕，哪怕不能富贵荣华一世，至少也能像她一样在府里得以安享晚年。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老了都这样，一旦多费心力，这身体就会发出警告信号。”她看着阿瞒眉峰紧蹙，眼里透着不安和紧张。
“我同你讲过的，外祖母老了，所以要在离开之前把你的身份放到台面上来。所以，你也要快点学习。”
阿瞒点点头，“外祖母放心，您说的那些都记在阿瞒心里。”
“那你说说，秦家为何在这个时候进京？”
阿瞒想了想，先前外祖母同她讲的那些，世家大族人多资源少，无外乎为了争资源，一个利字当头。
在没有利益的时候，世家大族，错综复杂，自然是讲人情，讲传承，但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他们可以把亲情，友情，爱情都放在利益之后。
而且在争夺资源的时候，出于培养优秀基因的考虑，会为自己的家族培植一个百年依托，一个人如果太出彩，就会引得旁人艳羡嫉妒，更甚者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外祖母，秦家人进京和汴梁大皇子进京有什么关系吗？”
陆老夫人放下茶盏，有些意外地问：“你怎么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阿瞒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心中所想，“那些宅邸小抄的信息我都分类整理过了，大皇子的车架进京不过几日，整个京都津津乐道的事情里除了使团来访，就是秦三姑娘秦曦月的事情炒得最热。那确实是个美人儿。本来消息肯定会传开的，只是阿瞒有一个疑惑，秦家人还没进京，这消息的热度几乎要盖过汴梁大皇子访靖，这不得不让阿瞒觉得里头有蹊跷。”
陆老夫人微笑着看着她，“你坐到这里来，继续说。”
阿瞒跟着陆老夫人这些日子，也渐渐不怯场了，大大方方地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安排的，消息不可能传得这么快。阿瞒今天还听几个小丫头在议论，说有人得了消息秦家的马车后天就会在东门进来，据说有很多人都要跑去看梁地第一美人。”
陆老夫人听着她的分析，听到“梁地第一美人”这个称谓，想起那孩子的模样，倒也称得上梁地第一美人。
“你也想去看看？”
阿瞒不明白说着说着怎么突然说到自己身上来了，不过她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梁地第一美人，她确实好奇，想看看秦三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从前直觉关家二姑娘生得便极好，阿爹同她讲过，眼睛是心灵之窗，二姑娘的眼睛灿若星辰，外祖母也曾经说过二姑娘是赤诚之心。
虽然她还不太明白赤诚之心到底是什么样的，但她觉得二姑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陆老夫人拉着她的小手，手上因为常年的风霜和粗活已磨出了手茧，但她依然骄傲地同阿瞒说：“你既是阿瞒，又是我的孙女，不必妄自菲薄妄自菲薄。在山月那丫头跟前，抑或在秦家三姑娘跟前。只要给你时间成长，外祖母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比任何人都好。”
阿瞒眼眶微红，外祖母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看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是渺小的，不要说影响大江大河的流向，她得先让自己生存下来才行。
“外祖母，有件事我觉得有点奇怪。”
陆老夫人想了想，“你是想说秋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