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夜色,府里早已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们却进进出出香山居,好不容易给陆老夫人洗漱更衣完,陆夫人这才领着人出门去,只剩下关山月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看着陆老夫人,陆老夫人又开始“呵……呵……”的说话,关山月听到她的声音,立马跑到她床前看她,“祖母,祖母,你在说话吗?你到底想说什么?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山月有好多话想问你。”
关山月一口气说了许多,陆老夫人眨了眨眼睛,终于停下她原本就在“呵……呵……”的只言片语,转而说起了另外的字:“啊……啊……们……”
啊……们?
关山月的眉头越蹙越紧,难道陆老夫人是想说阿瞒?
“您是说阿瞒吗?”她说完立刻反应过来,“如果是,请您的眼睛眨两下。”
陆老夫人很快地眨了两下眼睛,关山月大喜,“您要见阿瞒吗?”
陆老夫人没有回答,却是说了另外两个字,“小……九……”
“您要见陆九吗?”关山月再次补充道:“如果是,请您眨两下眼睛。”
陆老夫人再次飞速地眨了两下眼睛。
关山月站起身,就要往外跑,“您等着,我这就让人去找他。不对,我亲自去找他。”
陆老夫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帐顶。
不过一会儿,外头再次响起了动静,是守门的丫鬟和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表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祖母睡下了吗?这药是舅母让我送过来的。”
陆老夫人瞳孔皱缩,她来做什么?
难道她还敢……
她怎么敢……
愤怒斥满了陆老夫人的胸腔。
贺秋画让端着药碗的寻春将东西放下,便让她出去了。
很快就听到外头寻春和几个小丫鬟叽叽喳喳说起了话。
贺秋画见这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陆老夫人的情况,她今日也在场,早就了然于心。
她不禁庆幸,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外祖母虽然醒了,可她没办法说话,也无法起身。
她走到床前,见床上的人双眼紧闭,仿佛正在熟睡,轻声低喃道:“外祖母,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若是你好好和我合作,又何至于此?”
陆老夫人静静地听着她说话,贺秋画又道:“我也不想对外祖母做这些事,可是如果不这么做,我就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当然感激你对我的教养之恩。只是这点恩情和孙女的未来相比,实在太过渺小。外祖母你知道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从前那么疼我,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希望你到了九泉之下不要对我还有什么怨恨,从另外一个角度出发想想,您现在这副样子,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孙女也不过帮您一个小忙,这碗里放的东西很好吃的,外祖母乖乖喝了,喝了就好了。”
陆老夫人突然睁开眼,见贺秋画再次踱步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只小青瓷药碗。
那味道……很香……她从前仿佛在哪里闻过……
“祖母你醒了?”贺秋画看着突然睁开眼睛的陆老夫人,不但不心虚,反而有些疯狂。
陆老夫人没有说话,只死死地盯住她。
“祖母这般看着秋画做什么?”贺秋画在床沿边坐了下来,见她的视线又放在了她手里的药碗上,贺秋画笑了笑,“哦,您是看这个啊?”
说着将药碗举至她嘴边,用勺子舀起一勺药就要喂下去,却听外头脚步声渐起,贺秋画蹙眉,却听寻春突然拔高的声音,“吴妈妈怎么过来了?”
贺秋画脸色一变,是谁去请那个婆子过来的?
看着外头的人就要进来,贺秋画眼里闪过一丝不悦,这个婆子偏偏在这个时候过来坏她的事?
看着手里的药,她急中生智,一把将药碗摔了下去整个人扑倒在陆老夫人身上,“外祖母,外祖母,您到底怎么了,您别吓秋画,外祖母……”
吴妈妈在家里一接到陆家的信儿,立马赶了过来,她的小姐,怎么会突然病成这样?
可她急匆匆地赶到香山居时,却听守门那几个丫鬟和寻春正说着话,她冷脸一板,这些丫头片子,一缺乏管束,就无法无天起来,她自然少不得对她们训斥起来,“老夫人正病着,你们这一个个地在屋外嬉笑怒骂是哪家的规矩?莫不是觉得这香山居待得太舒服,想去柴房里待着?”
几个小丫鬟吓得小脸一白,柴房是每每有仆从犯事,嬷嬷们用来教训惩罚他们的地方,又黑又脏,还不给他们饭吃,说是惩罚,那地方真的就是小黑屋。
“吴嬷嬷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就连寻春,也颤颤巍巍地跪下求饶,吴嬷嬷是香山居的老人了,她们这几个都是见识过她的厉害之处的,万万不敢以身试法。
吴嬷嬷正想再训斥几声,却听屋内一声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接着就听到贺秋画紧张不安恐惧的声音想起来。
她赶紧推开那些小丫鬟,推门而进,几个小丫鬟也战战兢兢地跟了进去,这要是陆老夫人有个什么闪失,而她们几个在外头嬉戏玩耍又被吴嬷嬷撞见,她们几个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贺秋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吴嬷嬷进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下子扑倒在她怀里,“嬷嬷!”
吴嬷嬷蹙眉,被她真的一推直接踩到了地上的瓷碗碎片。脚下一硌,她下意识地看向脚下,几个小丫鬟惊呼:“吴嬷嬷……”
她虽然扑在吴嬷嬷怀里,却悄悄向寻春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看脚下。
寻春明了,赶紧推了身边一个鹅蛋脸的小丫鬟一把,呵斥道:“还不赶快收拾掉这些碎片,待会儿要是真让主子们踩到了,看你还怎么……”
被寻春推了一把的小丫头哭丧着脸,这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她摔的碗,更何况现在不是吴嬷嬷踩到嘛,也没见她受伤,况且她寻春也是丫鬟,凭什么她在这里对她颐指气使?不过都是丫鬟,她寻春有什么好得意的……
而在她身边的另外一个小丫鬟就不一样了,她赶紧麻溜地收拾起地上的碎片烂碗。
“吴嬷嬷,您快看看外祖母,也不知道她怎么了,突然喘不上气来!”
吴嬷嬷不动声色地将贺秋画推给寻春,“好好扶着你家姑娘。”
自己却到床前探看,陆老夫人早就听到来人是吴嬷嬷,心下松了一口气,眼里的泪光却再也没能忍住,顺着眼眶流了出来,沾湿了眼角,嘴里只能发出“来…了…”的字眼。
吴嬷嬷看着她这模样,心里泛酸,也跟着抹起了泪。
“老夫人!”
一句老夫人让她便再也无法说些什么了。
尽管她有很多话想问,可此刻,陆老夫人却没有办法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