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拍个短片，你要不要加入？”
回到学校，周澔峋就被吕行找上了。
其实，他有些想打周澔峋这个狗大户投资的主意。
就算是短片，也需要资金的，器材可以找青影厂租借，人手可以招揽其他系的同学，就是一些吃饭场地之类的花费，钱不会太多。
“你写剧本了？”
“还没。”这话问得吕行有些哑火了。
“你丫真不靠谱，啥都没有，拍个什么！”周澔峋直接开喷了。
他都怀疑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拍出无证之罪的导演了。
这他么就跟个一拍脑袋就想着去干嘛的文青似的！
不过，这家伙平时的专业知识学得也确实很扎实，以前也玩过摄影，大概是因为才大一，也没经历过剧组，所以做事情缺乏计划。
毕竟大家都知道学院派里面的文青挺多的。
“我玩镜头不行吗？大街上先拍一拍，都是灵感！”吕行有些嘴硬。
“你要拍纪录片吗？”
“……”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要是想瞎搞，就自己玩去，我不参与。咱要玩就玩正经的！”周澔峋话说得挺重的。
“行！”吕行心气上来了。
没出几天，他拿一本子又来找周澔峋了。
这是一个只有一页纸内容的小故事，要啥啥没有，就一个梗概。
讲的就是一个年轻人在胡同巷口的小卖部打了个电话，然后拿出了一张一百的，小卖部没得找，而且说下次来再给。于是小伙子跑附近的菜市场找开了，然后又回到小卖部还钱给老板的故事。
很平淡的一故事，讲的就是陌生人之间的信任。
这故事，如果再改改，严谨些，镜头再做得牛皮一些，也可以平实动人。
很多时候，平凡的，才是最真挚的。
就是——
“这故事逻辑有漏洞。首先小伙子是什么职业，来京城干嘛的，为什么手上的钱是大额的，其次小卖部没有零钱找，这基本属于小概率事件。而且，没零钱找，可以多买点其他的东西，把钱花出去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跑老远去找零钱？”周澔峋仔细思考后评价道。
“你这一说问题还真多。”吕行被打击到了。
他还是太稚嫩了，想得不够详细。
“这剧本你自己写的还是？”周澔峋觉得自己得好好掰掰这家伙。
要是以后少了一个优秀的导演，那他真是造了孽！
“嗯，自己琢磨的，同学都建议拍拍小孩子，我可不想，那多没意思！”吕行还是挺赞同周澔峋的观点的。
于是，这两人就开始商量着怎么修改剧本，给出故事背景，人物背后的故事线，让形象更加饱满。
“不能是胡同，京城胡同周围不缺商业，能够很快的换出零钱，这缺少了难度，无法烘托出小伙子想要还钱的可贵！”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吕行开动脑筋之后，脑袋也是好使的。
“得在京郊或者周边找地儿，还得是没多少人的村子乡镇！”
“换零钱的地儿随便哪里都行，但是得远一些，突出难度，这样才有情感上的迫切感，他不想欠着老人家！”
周澔峋说道：“可以设定，老太太是孤独的，村里没多少人了，也正因为孤独所以对陌生人也亲善和睦，平时做的都是熟人生意，所以习惯说下次再给，她期待有人一直来她的小店，因为很多赊欠，也只有她一个人打理，所以才会缺乏零钱找开。”
“小伙子怎么办？”
“这钱不能是小伙子的，否则找不开就是个伪命题！
可以设定为跟着导师来当地乡村做调查的学生，开头加一个想给家里打电话向导师借5块钱，然而导师钱包里只有一百的镜头，表明这钱他是得还的。小伙子的衣服得是很平常的那种，应该有一股穷且干净的感觉。”
两人越谈越兴奋，几个小时后琢磨好了剧本，简单地做了分工。
吕行那边去找老师，联系青影厂借器材，联络摄影系认识的一哥们，准备让那哥们来扛摄影机。
这家伙可讲究了，虽说这只是一个不到2分钟的短片，但是摄影师必须要有，他可是导演，不是摄影。
至于收音同期声之类的，他又找了一录音系的哥们来帮忙。
这两人都是来免费干活的。
这些操作，看得周澔峋都觉得这家伙是不是点满了社交技能，当代短片小妲己了。
“这有什么，咱们导演系的，当然要多多结交这些兄弟专业的同学！”吕行挺不以为意的。
他正画着分镜头，周澔峋在一旁做拍摄计划，人物道具服装之类的安排。
“你这分镜画得真慢！”
“这样不就好了！”周澔峋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了个火柴人。
“你这个，可真抽象！”吕行瞪大眼睛。
“你懂什么？这叫极简主义！”
然后，吕行就在不得不服中开始有样学样了。
孺子可教也，不是真文青！
周澔峋满意地点点头。
“不如这小伙子，你来演？”
“我没这气质！”
周澔峋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小伙子得找面相憨厚苦闷，内心自尊也自卑的。
“那找咱们学校的同学？”
“我有一合适人选，你认识北舞的学生吗？”
别说，吕行还真认识。
这交际圈，妥妥的！
随后，周澔峋就给吕行说了黄宣这个名字。
吕行联系了几个人后，两人就找去了北舞。
“有人找我拍剧？”同学给黄宣递话的时候，黄宣一脸懵逼。
“诶，还挺憨厚的，你咋认识这么号人物的？”吕行偷摸对周澔峋说道。
“……”周澔峋没有回答。
“我能拍电影？”黄宣看着眼前的两人，不可置信。
虽然其中那个不认识的年轻人看着不靠谱，但周澔峋他还是认识的，他有听说周澔峋和刘天王投资了北电一个导演的电影。
“什么电影？这话怎么传成这样了，就一短片，没片酬，但是包吃喝！”周澔峋微微皱眉。
“对，学生作品，小本生意！”吕行笑呵呵的。
“我能看看故事吗？”
没带剧本，吕行大致给讲了讲。
黄宣听后，觉得可以，就答应了下来。
之后就是勘景，找其他演员的事情了。
“老太太得慈善，得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我倾向于找素人，不找演员！”
“有道理，这人选你来找吧！”吕行点点头，决定一事不烦二主了。
周澔峋无语地看着他，答应了。
“导师呢？”
“导师虽然不露脸，但也得出镜，我找王主任试试？”周澔峋说着就打起了电话。
王劲松问过时间和故事之后，欣然答应了。
最后的场地，找的是冀省临近京城的一处开阔乡村，恰好三岔路口有个小卖部，和老板协商，花了一百租下了一天。
周澔峋又去附近村里走访，在村干部的陪同下寻访到了一个当年插队下来的知青老太太，快70了，应该是很早的一批，头发已经花白了，人精神很好，笑容很和善。
他给老太太说了一下故事和大致的台词，老太太当即就演了一遍，那种生活的平淡感，很神。
“您演技真好！”
“我现在的生活，和这故事里的老太太差不太多！”老太太笑得很温和。
一切准备就绪，故事开始了。
“老师，我想借五块钱，去村口给家里打个电话。”
镜头对着中年男人的手，碗筷轻放在桌上，从屁股后面掏出钱包，里面只有几张百元大钞，抽出一张递了过去。
“谢谢老师，我找回零钱就还您！”
小伙快口扒饭，欣喜跑出。
镜头从四面空旷无人的马路，环绕一圈，落在小卖部窗户边正打电话的小伙子身上，不断拉进，在双人的半身景定格。
“多少钱？”
透过木制的玻璃窗，屋内有些暗，老太太正坐椅子上织着毛衣，慈目一笑，扒着电话看了看时间。
“三块！”她勾着手指，伸手比划。
“给！”一张百元大钞递了过来。
老太太微微皱眉，从抽屉里掏出老式的那种铝制饭盒，里面有一张百元几张十块，还有几个一块以下的硬币。
她数了数，抬头扭向一旁：“老头子——”
镜头打向空荡荡的睡椅上。
老太太突然止声，脸上恍然，那是一种淡定的空虚。
“下次来再给！”老太太轻眨一眼，转头对着小伙子慈善笑着。
“我是外地的，待不了多久！”
“我相信你。”
“附近还有商店集市之类的吗？我去给您找回来！”小伙子听后眼里闪了闪，踌躇片刻后问道。
老太太微笑着给他指了路，出村口，三里地。
镜头给向小伙子奔跑的背影，然后是屋内的老太太，在日历上用铅笔歪歪斜斜地写下一个数字3，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写。
偶然间，翻起的日历一页页落下，几乎每一张都有数字，有些被划掉了，大多数还在。
这个镜头特别难找感觉，琢磨了好久才完成。
镜头再次转到小伙子这边，他是跑着去的。
镜头里，集市空荡荡的。
落寞回村，路过小卖部，门关着。
夜晚，找老师借了自行车。
第二天，天未亮，骑上车。
集市，讨好声中，拿到了零钱，认真点了点。
中午，小伙子一脸喜悦，走向小卖部。
“您昨天下午没开门？”小伙子从口袋掏钱。
老太太还是和昨天一样和善。
“下午一般没人，就去隔壁李老太太那里坐坐，有个说话的。”
“要是有人找您买东西怎么办？”
他将早就准备好的折在一起的三元纸币递了过去。
“乡里乡亲，喊一声，都知道我在哪儿。”
老太太很平常的接过钱，也没看，径直放入了铝盒子里。
小伙子有些失望，他那么看重的事情，在老人家眼里似乎一点儿都不重要。
之后，小伙子又来打过两次电话，每次都会和老太太聊两句。
离开村子前，小伙子看向小卖部，他想去说一声。
“我要走了！”
“走吧！”老太太眨眼间有不舍，轻轻摆手。
“再见！”
小伙子和导师一起离开的背影，透过小卖部的窗口，老太太望着远方，手里继续织着毛衣。
至此，故事完结。
这个故事已经从最开始的信任改成了一个农村留守老人的孤独感这么一个命题了。
故事时间也扩展到了3分多钟。
“老太太演技真不错，你从哪里找到的？”吕行看着镜头一脸兴奋。
黄宣也在一旁点头，那老太太的动作表情，比他自然多了，他刚才都有些紧张。
“隔壁村里！”周澔峋轻轻说着。
这个故事拍了一天就完成了。时间主要花在打磨镜头上面去了，并不需要怎么磨练年轻演员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