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看长相易年也认得出她是谁,那一头银发实在惹眼。
千秋雪。
她怎么在这里?
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人,易年刚想说话,可就开口的一个小小动作,顿时引的全身上下疼痛无比,冷汗瞬间从额头冒了出来。
千秋雪瞧见易年睁眼,将送出一丝清凉唤醒易年的手指收了回去。
“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易年的实力千秋雪清楚的很,能将他打成这个样子,绝不会是什么无名之辈。
声音依旧冰冷,但其中的关心易年能听得出来,心思稍微松了松。
自己和周晚小愚曾在古境中与西岭几人交过手,而且双方都下了狠手,七情殿中也有冲突,千秋雪此时对自己动手也说的过去。
自己现在动不了,就像砧板上的一块肉,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虽然有些遗憾信难求没杀自己,但活着也行,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信难求绝不是大意,这点易年很清楚。
他那种境界,人死没死不可能看不出。
艰难的睁大眼睛看向千秋雪,嘴唇轻动:
“不清楚,蒙着面…”
虽然那人一定是信难求,但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不好说死。
只说了几个字,剧痛再次袭来。
疼!
易年现在算是明白深入骨髓的疼是种什么感觉了。
千秋雪也没多问,扫了眼易年全身上下,开口道:
“现在应该怎么办?”
千秋雪没见过这么重的伤,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快把全身上下占满了,真不知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易年听着,忍着疼开口道:
“等等。”
说着,便要调动青光探查,可神识一动,却发现青光点滴不剩,体内空荡荡一片,没有元力蕴含,没有青光运行。
就连从运行开始便没中断过的太玄经都停止了运转。
自己,成了普通人。
或者比普通人还不如,普通人最起码能走能动,而自己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信难求把自己废了,这是易年能想到自己现在这种情况的唯一解释。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对于一个天才来说,修为尽失比死了还难受。
易年不喜欢修行,一直都不喜欢。
所以以前宁可看那些看过很多遍的话本也不愿多看两眼修行功法。
现在依然如此。
可不喜欢归不喜欢,等真正失去了,心思却沉了下去。
不是遗憾修为,而是没了修为,自己要怎么去寻找五行圣物?
怎么打开竹园封印?
怎么去面对七夏?
想着想着,脸上的神情慢慢消失,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千秋雪性子冷漠,不过聪明的很。
感受不到易年身上半点儿修为存在的气息,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见易年闭上眼睛,神色一变,指头立马伸到的易年的鼻子下面,在感受到一股极弱的温度传来后,稍稍松了口气。
手掌悬浮在易年身上一寸处,元力运转,寒气出现。
几个呼吸后,易年那有些瘦弱的身子被冰封起来。
将旁边的两把剑捡起,看了看四周,选了个方向后,提着易年钻进了林中。
千秋雪走后,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出现在了林中。
看着千秋雪远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随后脚下一踩,踏着枝头飞向了远处,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轻轻摇曳的树枝,好像在说着这里曾经有人来过。
昏睡的易年又开始做梦。
无数梦境,一重接着一重。
梦见师父坐在青山的小院里,但不让自己进去。
梦见妖族从四面八方冲向一座城,城头却一个人没有。
梦见信难求一拳又一拳打在自己身上,筋断骨折的声音不停响起。
梦见七夏从自己脸颊落下的手,和那双再也睁不开的眼睛。
没有一个好梦。
睡梦中的易年眉头越皱越深,冷汗不停从额头渗出。
头开始不停摇晃,或许是想把自己摇醒,然后结束那些可怕的梦。
“啊!!!”
一声大喊过后,眼睛瞬间睁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胸口不停起伏。
在狠狠吸了几口气又缓缓吐出后,身上的抖动慢慢停止,看清了自己的情况。
身上缠着白布,手法很粗糙,包的很乱。
不过很细心,就连手指都包裹在了里面,只有头露在外面。
白布上渗着血,草药的味道不停散发。
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身下铺着一层兽皮。
有血腥味。
不知是兽皮的还是自己身上的。
借着旁边的油灯抬眼往四周望了望,发现这是一间木屋。
油灯不算亮,屋里有些昏暗。
木屋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木头架子。
架子上放着几个罐子,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架子旁边放着水缸,盖着盖子,上面一支木瓢。
墙上挂着张弓,寻常东西。
易年看得出,这是一间猎户进山打猎时候过夜的木屋。
青山上也有,小时候与小愚去过。
窗户开着,外面漆黑一片。
淅淅沥沥的雨声不停从简陋的木屋各处传来。
偶有冷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
正看着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袭白衣满头银发面色有些苍白的千秋雪推门而入,手里抓着一只兔腿,烤的有些焦。
看向床上满头大汗的易年,冰冷声音传出:
“又做噩梦了?”
易年听着,稍稍有些疑惑。
又?
自己做了很多梦吗?
千秋雪瞧见易年神情,开口道:
“你睡了三天三夜,喊了七夏将近一百次,啊喊了五十多次,就这喊了十几次。”
说着,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眼易年,补充道:
“这是听到的,出去找药的时候还不算。”
说完,抬腿出了屋。
易年不知道自己还有说梦话的习惯。
师父没说过,七夏也没说过。
正愣神的功夫,千秋雪去而复返,除了抓在手那烤的有些焦了的兔腿,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砂锅。
就那么用手端着,也不怕烫。
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取过架子上的碗筷从罐子里往外盛着东西。
米香传来,是粥。
又在兔腿上撕下几条肉扔在了粥里,开口道:
“你这三天只喝了点儿水,如果再不醒,伤要不了你的命,饿也要饿死了。”
从认识千秋雪以来,这是听她说话字数最多的一次。
易年听着,因为缺水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嘴里传出。
“这些是你做的?”
千秋雪看了眼手里的粥,点了点头。
“嗯。”
“不是粥。”
易年开口道。
不是粥,自然是身上的伤。
“嗯,骨头断裂,不过都在原位,好好养着,过段日子应该就能下床走动了,一会儿吃完了饭我再给你换药。”
千秋雪神色不变,依旧冷漠。
易年听着,轻轻叹了口气,一丝苦笑挂在了嘴角。
体内青光与元力依旧无影无踪,所以能不能走动对自己影响不大,依旧是废人一个,还不如死了算了。
所以千秋雪救自己有些多此一举。
但易年的性子不会说那种伤人的话,轻轻摇了摇头。
“多谢,不过不用了,姑娘请吧。”
说着,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千秋雪听见,将粥放在桌上,转身出了屋。
就在易年以为以千秋雪那冷漠性子一定会走的时候,脚步声传了过来,同时来的还有浓浓的草药味道。
当归,红花,三七,还有血参。
行医几年,不用看,闻就闻的出来。
感觉脚下一动,睁开了眼睛,发现千秋雪正解自己脚上的白布。
全身上下都动不了,易年只能开口:
“我说过不用了,姑娘请吧。”
语气重了一些。
千秋雪没有停下手上动作,依旧低头解着白布。
“你在栖霞山救过我一次,又在古境中抬起断龙石护着众人出来,我…我西岭欠你的,这次救你便算还了,你好了之后如何我管不得,现在必须听我的,我不会让你死在我面前。”
说着,手上动作停止,抬头看向易年,继续道:
“原本以为你是性子坚定之辈,没想到遇见点儿事儿竟会做出这等女儿姿态,修为不再便重修,你能用十年走完绝大部分人一辈子走不完的路,怎么连这点儿信心都没有?这个样子,就不怕你的七夏姑娘笑话你?”
说完,继续小心的解着腿上白布。
易年没想到千秋雪竟然会说出这番话,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她。
笑?
若是七夏能笑自己,别说修为尽失,就算一辈子瘫在床上都行。
可不会了。
没了说话的心思,任由千秋雪将自己身上带血的白布解下,就像她说的那般,她不让自己死在她面前,自己想死都难,别说反抗了。
千秋雪的动作有些笨拙,时不时便会扯到伤口。
也不知是怎了,被信难求打了一顿之后,对疼痛的感知特别敏感。
所以即使伤好了不少,疼却还是那般疼,冷汗不停从额头往外冒。
尽量忍住,可呼吸声还是重了一些。
听见易年变得粗重的喘息声,千秋雪抬头看去,瞧见那全是冷汗苍白无比的脸后,试探问道:
“很疼吗?”
易年也不知怎么回。
说疼吧,人家一片好心,显得自己矫情。
说不疼吧,脸上那丢人的冷汗流着,傻子也不会信。
“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