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天的话音一落,易年只觉着眼前一花。
目之所及,所有东西都在不停消失。
眼前,黑了…
当视线重新聚焦时,易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的世界里。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边界。
只有无尽的白色,寂静得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
一个身着黑衣的易年。
黑衣的易年正盘腿坐在虚空之中,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漆黑的眼眸里映着易年的身影,像是照镜子一般,却又截然不同。
“你终于来了…”
黑衣易年开口,声音低沉而熟悉,却又带着一丝陌生的冷意。
易年怔住,瞳孔微微收缩。
他见过这张脸无数次,在镜子里,在水面倒影中,在剑刃的寒光里。
可此刻,这张脸却让他感到一种诡异的陌生。
“你…”
易年嗓音微哑,“真的还在…”
黑衣易年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从未离开过…”
\"太和殿前,有人将你赶走了…\"
易年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呵呵…”
黑衣易年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他只是把我从你的‘体内’赶走,可你忘了…”
说着,缓缓站起身,黑袍无风自动。
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本就是你,也永远不会离开,就像圣山,就像小石村…”
易年盯着他,眼神从最初的震惊逐渐变得锐利。
“不,你不是我…”
“哦?”
黑衣易年挑眉,“那我是谁?”
“你是…”
易年顿了顿,眉头紧锁,“你是那道黑气。”
“黑气?”
黑衣易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低低笑了两声。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
易年沉默。
黑衣易年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易年的心跳上。
“你愤怒时,是我在替你发泄…”
“你绝望时,是我在替你嘶吼…”
“你杀人时,是我在替你握剑…”
一步一句,最终停在了易年面前。
微微俯身,漆黑的眸子直视着易年的眼睛。
“你说我不是你?那这些,又是谁做的?”
易年呼吸一滞。
化龙池前,尸骨无数。
小石村旁,神志不清。
那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每一幕都清晰得可怕。
“那不是我…”
易年咬牙,声音却微微发颤。
“自欺欺人…”
黑衣易年冷笑,“你只是不敢承认,你骨子里…本就嗜血…”
易年听着,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黑风山的一幕。
自己一怒,尸骨成山…
难不成?
它说的是对的?
一抹痛苦,慢慢爬上了那张白净的脸。
可这丝痛苦转瞬即逝,往日的平和再次出现。
抬眼看向黑衣易年,忽然问道:
“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黑衣易年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
“小石村的时候,你情绪不稳,我自然就醒了…”
“至于化龙池…”
他低笑,“你心里很清楚,是你自己放我出来的…”
易年瞳孔一缩。
化龙池前,自己确实有过一瞬间的恍惚。
黑衣易年看着易年,忽然叹了口气。
“易年,你还不明白吗?你永远无法摆脱我,因我就是你的另一面…”
易年沉默,随后摇了摇头。
“不…”
声音温和,但坚定。
“你不是我的另一面…”
黑衣易年挑眉:“哦?”
“你只是一道怨念…”
易年缓缓道。
语气越来越笃定,“一道被人强行塞进我神识里的怨念…”
黑衣易年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
易年继续道:“青山我出生时,那道黑气钻入母亲腹中,不是巧合…”
“师父抱起我时,说的那句‘他的路,让他自己选’,不是随口之言…”
“晋阳时,岳父说过‘圣人几乎不死不灭’……”
“北疆万妖王提过的‘怨念’…”
越说,易年的眼神便越亮。
像是拨开迷雾的旅人,终于看清了前路。
“所以你根本不是‘我’…”
说着,缓缓后退一步,盯着黑衣易年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你,只是个可怜虫,妄图在我这里找到你自己…”
黑衣易年怔住,死死盯着易年。
随即,忽然大笑起来。
笑声在白色空间里回荡,却莫名透着一丝空洞。
“有趣,真是有趣!”
黑衣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易年啊易年,你连自己都不信,却信这些虚无缥缈的推测?”
易年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
见易年不说话,黑衣易年的笑声戛然而止。
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易年看着他,缓缓道:
“你只是一道被种在我神识里的怨念,你以为你是‘我’,可你连自己的记忆都没有。”
“你只知道‘愤怒’‘杀戮’‘疯狂’……”
“可你从不知道,真正的你到底是谁…”
黑衣易年的眼神微微动摇。
易年向前一步,声音低沉却清晰:
“现在,告诉我,你是谁?你,真的是我吗?”
话音一落,白色世界突然剧烈震动,仿佛被某种力量撕扯。
黑衣易年的身影开始模糊,表情从嘲弄变成茫然,最后竟浮现出一丝…恐惧。
“不……不可能……”
黑衣易年的身形开始如烟般扭曲,声音断断续续。
“我……就是你……”
易年摇头:“不,你不是,你只是别人的执念…”
下一刻,神识世界崩塌。
所有的一切,重回黑暗。
易年猛然睁眼,又看见了之前的小河。
静静流淌…
鱼篓里面,不知何时多了条鱼。
黑白相间。
仔细一看,是株枯萎的水草缠在了身上。
此时荒天正静静看着易年,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现在,你明白了吗?”
易年深吸一口气,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明白了,它从来不是我,它只是无相生留下的‘种子’…”
易年深吸口气,过往的迷雾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开。
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像是在梳理一条早已存在却一直被忽视的线索。
\"七夏在悬夜林看见的那个人,是无相生…\"
那是在北祁的悬夜林,七夏曾说过,她看见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当时,自己只当是伪装,或是某种幻术。
但现在,他明白了。
那个人一定是无相生。
因为除了他,没人会和自己长得一样。
\"在栖霞山救走白云飞的那个人,也是无相生…\"
那一次,自己曾与他短暂交手,他的实力与自己旗鼓相当,甚至招式都如出一辙。
当时,自己只觉得诡异,却找不到缘由。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巧合。
无相生在用他的方式,观察、模仿。
甚至…\"学习\"自己的一切。
\"在圣山上追逐万妖王而去的那个人,还是无相生…\"
万妖王曾说过,它吞了\"不属于它的东西\"。
现在易年明白,那东西,就是无相生的\"果实\"。
无相生追逐万妖王,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取回属于自己的力量。
而那时的无相生,实力已经强大到足以与万妖王抗衡。
\"在梵天净土通道前的那个人,依旧是无相生…\"
师父曾说过,无相生一直在寻找独立于天元大陆之外的空间,试图通过另一种天道法则来突破真武的限制。
梵天净土,正是这样的地方。
而无相生出现在那里,不仅仅是为了拦截自己,更是为了寻找突破的契机。
那时的他,实力已经稳稳压制修罗七王,甚至隐隐超越了真武的界限。
\"在太和殿废墟之上偷袭我,也是无相生…\"
那一掌,不是为了杀自己,而是为了将\"它\",或者说那道黑气,那缕怨念,拿回去。
因为无相生已经觉得,够了。
他不再需要这枚\"种子\"留在自己体内了。
所以,在\"它\"被抽离之后,自己的记忆开始模糊,甚至忘了偷袭自己的人是谁。
而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悬夜林时,无相生只能伪装,试图打探七夏的身世。
栖霞山时,他与自己的实力旗鼓相当,不是藏拙,而是事实。
圣山时,他已能追逐万妖王,甚至在高手云集之地不被发现。
梵天净土通道前,他压制修罗七王,从他对七王的态度就能知道。
太和殿前,他一掌拍出\"它\",甚至能从七夏手中逃脱。
他的实力,一直在随着自己的实力增长而增长。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留在自己体内的那抹怨念。
无相生,能将它吸收。
源源不断的吸收…
易年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萦绕的黑气,眼神深邃。
\"它,不是我的心魔,不是我的另一面,它只是一缕怨念,一缕生机,一缕被无相生种在我体内的'种子'…\"
无相生通过它,观察着自己的一切,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取代自己。
因为命格不算,同样能逃脱天地法则!!!
荒天站在一旁,长发在风中微微浮动,眼神深邃如古井。
\"现在,你终于看清了?\"
易年缓缓点头,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看清了。\"
\"无相生,不是我的敌人…\"
不是敌人,但却是自己的仇人。
没有他,没有那缕黑气,自己的父母便不会死。
或者说,他们本可以逃过那年的兵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