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大明朝的军工行业还是非常强劲的,虽然朝廷直接管辖的军籍匠户只有不到四万户,但是这民籍的铁匠有十几万户还有那能够制造箭杆、枪杆等各种军械配件的木匠和皮匠有二十多万户。
只要上面拨下来的经费充足,这几十万的匠户承担大明朝一百多万在编军队的各类军械制造任务,那是轻轻松松便可以完成。
不过这大明朝马政那就不行了,全国各地的行太仆寺和苑马寺管辖的牧场基本上都已经没了,莫说是五万匹马就连五千匹本色马可能都未必能缴纳到位。
但杨嗣昌杨大人是兵部尚书而不是太仆寺卿,他只管做计划提要求,只要领导同意了,完不完得成那跟他没有关系,这是管理马政的太仆寺卿该操心的。
这文华殿内的君臣们讨论完十三万新增官兵的军械马匹杂项开支后,便开始就这三百多万两的粮饷开支进行讨论。
...
紧接着只见那卢象升卢老爷出列对那高座的御座上的朱皇帝启奏道:“陛下,臣卢象升有本要奏!”
那朱皇帝瞧着那卢象升有些阴郁的表情,就知道这老卢肯定没有什么好话,于是便有些不耐烦的对他说道:“准奏!”
老卢得到朱皇帝的发言允许后,看了一眼那人群中的杨嗣昌,然后便眼神直视御座对朱皇帝陈奏道:“陛下,杨司马疏中新增兵员、粮饷的奏议臣深表赞同。”
“贼寇之所以能掳掠钱粮杀戮无辜横行天下十载,而官军不能堪定,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贼寇多而官兵少。”
“官军设防则不能进剿为贼所逃,官军进剿则不能设防为贼所乘。”
“故而不增兵则无以防剿,不筹粮饷则无以足兵食。”
“然而杨司马奏疏中的增兵筹饷之法,以臣下之愚见,此实乃误国之策!”
卢老爷这番话一出,那立刻便引起了殿内大臣们的讨论,那杨嗣昌见卢象升反对他的征兵筹饷之法,于是便出来跟卢老爷对线。
只见那杨嗣昌看向卢象升冷笑道:“卢部院适才说杨某所献之策为误国之法,那敢问卢部院可有什么良策?!”
那卢象升听到杨嗣昌这话后非常厌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对那龙椅上的朱皇帝说道:“陛下,我太祖高皇帝开国建制定天下屯田卫所两百有余屯军百万之众。”
“边关卫所三分守备七分屯田,内地卫所两分守备八分屯种,故而我太祖高皇帝曾言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粮。”
“臣巡抚郧阳清出军屯四十余万亩,郧阳官兵所需之粮饷至此无需湖广供应朝廷转运。”
“陕抚孙传庭清丈关中军屯官田百万余亩,每年得银十三万,关中兵饷从此不复拖欠。”
“臣此番受命总督宣大,不到半年便清出三十万屯田,每年可得粮四万余石,京师转运从今往后亦可减免四万。”
“我朝营兵兴而卫军衰,皆因卫所军屯被豪强大户所侵占,卫所军卒或沦为佃农或大量逃亡已致糜烂不堪无兵可用,故而朝廷只能编练营兵以御外虏内寇。”
“但倘若朝廷能够下大力气整肃卫所的兵政屯政,假以时日卫所军屯清理出来的军粮可供给军需,新练之卫所军卒可用于防剿内寇外虏。”
“如此何须再募新兵再征新饷,以致徒耗国家钱粮百姓民力,使愚民因饥贫困苦而从贼附逆为寇胁从。”
…
卢象升说的这些满朝文武百官那也都知道,但这番话别人说肯定是会被讥讽不知世事艰难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可从卢老爷嘴里说出来那就无人反驳了。
因为卢老爷真的用铁腕手段清理出来大量被地方豪强所侵占军屯官田。
这朱皇帝对于卢象升、孙传庭他们清屯的工作那肯定也是赞同的,毕竟这朱皇帝最不喜欢的就是大臣们动不动朝他要钱粮,而这两位不仅不找他要,而且能给他节省不少的开支,所以这朱皇帝没理由不赞同这二位的清屯工作。
但是嘛,这个支持力度也是有限的,因为朱皇帝很清楚他的基本盘是谁,这两位干的工作虽然对国家对他个人都有利,但是损害基本盘的行为同样对他老朱家的统治不利。
所以朱皇帝对这二位的清屯工作的态度就是,只要不整出乱子来,或者是整出乱子来这二位自己可以压的住,那么朱皇帝就不会去管。
可一旦这二位要是整出压不住的大乱子,那么朱皇帝也只能拿他们两个开刀来安抚基本盘。
但如果按照卢象升所说的十三万新兵和三百多万新饷,全靠整肃卫所的屯政、兵政来完成,那这样是绝对会搞出大乱子来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清屯清军工作耗费的时间太长,朱皇帝这个急性子可等不了那么久,所以在听完卢象升的建议后,那朱皇帝的脸色浮现出一丝不悦的表情。
在殿下的杨嗣昌瞧见朱皇帝的表情变化后,便语气冰冷的对那卢象升说道:“卢部院,您刚才所说的杨某也都明白,但卢部院考虑过我大明朝当下的国情没有?!”
“且先不谈这鞑子兵隔三差五的入寇内地烧杀抢掠,就说这内地的贼寇都已经快闹翻了天!”
“今年在陕西蓝田爆发兵变,闯、过等贼勾结叛兵连陷陕西十几州县,败官军数阵,杀俘文武将吏无数。”
“革回诸贼趁着开封、亳州兵变勇卫营回师弹压之际,从庐州往西流窜至河南陷二州六县,杀参将一人、游击守备三人,知州一人,县官四人。”
“曹贼与楚军对峙于湖广麻城,我师因粮道受兵溃,失亡士卒无数,献贼乘机从安庆杀回湖广与曹贼相合,长江以北、汉水两岸之湖广州县竟无一处得保,连带着承天祖陵数次被贼寇惊扰。”
“江北的铁贼窜出大别山往东进犯扬州陷高邮等处数州县,劫掠财货不可胜数杀戮士民无算。”
“应抚张国维率兵进剿败绩于桐城,标将陈于王、副将程龙、参将潘可大身死,被俘被杀官兵数千丢失甲丈军械无算。”
说到这里,那杨嗣昌看着卢象升提高音量大声质问他道:“卢部院,你也是知兵之人,这些情况你难道不清楚吗?!”
“如果按照你的清屯清军充实兵饷之策,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得见成效?!”
“而等到那个时候,这贼势早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还谈什么剿贼防贼!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
卢老爷听完杨大人反驳他的话后,那还真就被杨大人说的是哑口无言没法反驳回去。
因为按照他的清屯清军政策,肯定是会在很长一段官军都处于被动的防守态势,而今年贼寇闹的这么凶猛,如果就这么暂时放任不管,万一这贼寇突然整一个大活,比如攻克某个藩封重地杀一两个藩王,那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
…
不过这卢老爷脑筋一转,便又想到了一茬,只见这冷哼一声看向杨嗣昌说道:“杨司马,虽然整肃卫所军政见效慢,于当下的形势确实有所不符。”
“但要想凑足防贼剿贼所需的兵饷,那也未必非的增加新的兵饷。”
“我大明自从设立营兵以来,边关各镇之兵少则三万多则五万,内地省镇之兵也不下一两万。”
“但这各省各边镇多有吃空饷喝兵血的文武蠹虫,害的各镇兵员短缺剿贼防贼之兵不足,官兵粮饷被贪墨致使士卒无进取之心坐视贼寇肆意妄为。”
“卢某过去巡抚郧阳总理六省以及现在总督宣大,就清查出不少吃空饷喝兵血的贪官污吏。”
“只要能够核查清楚被冒占侵吞的旧兵旧饷,补齐各省镇辖下诸营所缺兵额及积欠粮饷,到时候防剿之兵也就足够用了!”
“杨司马嫌整肃卫所军政耗时太长与当下国情不符,但这旧兵皆招募旧饷皆有所出,倘若朝廷肯下决心出大力气,核查起来应该不难吧?!何需再增新兵新饷?!”
这卫所的卫籍册和屯田册早就已经严重失真,且这卫所牵扯到的地方利益实在是太大,从皇亲国戚到勋贵太监地方豪强卫所世官,但凡有点子权力和门路的都来分一杯羹。
所以要想把整肃卫所军政确实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毕竟这卫所都烂了将近两百年了,不可能几年的时间就能把他给彻底理清。
但营兵就不一样了,营兵属于是募兵制,军费全部靠朝廷供给,没有卫所军屯这一块巨大的蛋糕,所以这大明朝的各路神仙少有掺和营兵的利益,仅营兵体系的文武官员在里面大搞腐败。
如果核查营兵系统被虚占兵额和被贪污的粮饷,是不会有来自体系外的强大政治势力的干预,遇到的阻力要小太多了。
再加上营兵系统的体量远没有卫所体系那么庞大复杂,所以整肃营兵系统的工作量也远比整顿卫所要少的多。
对于这一点,那杨大人肯定也是想到过。
这核查旧兵旧饷的工作放在十几二十年前文官势力压过武将的时代,杨大人那还就真就干硬着头皮上。
但现在文武形势已经开始逆转,杨大人包括朝廷可没那个胆子去得罪营兵系统的将帅。
如今这大明朝就靠着这帮嚣张跋扈的营兵将帅们撑着,朝廷要是敢动手清查他们吃的空饷喝的兵血,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吐出来,那这帮丘八们绝对会给点厉害朝廷瞧瞧看。
当然,这倒也不是说营兵系统就没法整肃了,这得需要在军中威望高资历深能压的住这帮骄兵悍将,且还要有手腕能力的督师抚台出面才能把这事办成了,比如说卢象升和孙传庭就适合干这些活。
但是这大明朝又有几个卢象升和孙传庭呢?!
而绝大多数的督师抚台,要么是像洪承畴这样有能力和威望但不愿意去得罪人的,再要么就是像那什么丁宝桢、王梦尹之流既没有能力又没有威望且没有意愿去干的。
所以这核查旧兵旧饷的工作阻力实在是太大,杨大人那也只能是选择再增派新兵新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