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站着，腾出另一只手扶我的胳膊等我缓过劲。
“怎么会走这条路？！”他压着声音问。
“可……可以……早点到家。”我心虚。
“笨蛋！这么晚你一个人走小路？！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吗？！”
“我知道错了，”我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你随便骂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提了提胳膊，问：“现在能走了吗？”
我点头，慢慢放开他。
“还是拽着吧。”他叹了口气，又把手臂伸回我面前，“瞧瞧你的样子，还好意思让我叫你姐。”
“不叫就不叫，还不是因为你太早熟。”我轻声嘀咕。
苏宁瞪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昏黄的路灯把我俩的身影拉得时长时短。一阵微风吹过，飘来一阵隐隐的酒味，我仔细嗅了几下，发现是苏宁身上飘来的味道。
“你喝酒了？”
“嗯。对了，怎么没听月川说过你晚上这么晚回家？”他含糊应了一声岔开话题。
“偶尔，也就周二和周五两天上补习班就会晚些。”
“补习班很远？”
“嗯，在东江路的夜校里，下课晚，没办法。”
……
又到上补习班的日子。
由于上次被舒亦晓、萧萧安排了和吕勋同桌，害我一晚上课都没听成不说，还搞得那么尴尬。所以这次我故意磨蹭到快上课才进教室，如我所愿，教室基本坐满，坐在舒亦晓和萧萧前的吕勋正和同桌的女生说话。那女孩和他同班，偶尔能见到他俩一起在校园走过。
我微笑着走到教室后排的空位坐下，看着舒亦晓和萧萧俩人隔空掐我的样子，心里暗爽，我冲她俩耸耸肩，吐吐舌头，谁要她们捉弄我！
下课后的地铁上，同学们陆续下车，最后和吕勋告别时，我瞥见不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
“这么巧？又碰到你了？”我挥手朝苏宁走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下他的口罩。
“嗯。”他示意我把口罩放他书包的侧袋中。
“这么晚你又跑哪里去了？又喝酒了？”我顺势靠近他，用力嗅了嗅，嗯，没有酒味。
“没。”苏宁避开我，手里的包差点脱手。
只见他背上一个书包，手里拎的包看着非常沉的。
“帮你拎会儿这个包吧。”
“不用，太重了。”
“瞧不起我？”我伸手去提，呃，没提起来。
苏宁忍不住噗嗤一笑：“你帮我背书包吧。”
把他的书包背在胸前，我抬抬下巴问：“你那包里什么东西啊，这么重？”
“相机。今天下午有摄影课。”背上没了书包，他把手里的包斜跨在肩上。
“下午上课上到现在？这么久啊？”
苏宁挑眉看我，眼里藏着笑意：“我东江路上车的，你说呢？”
“你也在东江路附近上课？……该不会……是专程去等我下课吧？”
“以后出来别磨蹭到最后，差点以为错过你了。”他腼腆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
我的心咯噔一下，这臭小子要不要这么贴心啊！上次回去的路上，我不过随口说了一些补习班的情况，今天他就来接我放学，这小鬼是不放心我一个人走夜路。刚才，一路上我们一群同学热热闹闹，他一个人拎着这么重的包站在一旁……我怎么到现在才发现他呢？
我嘴巴张了张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我在愧疚！”我瞪了他一眼，“是因为上次我吓到你了，是吗？”
他又露出酒窝：“你一个人这么晚回家确实不安全。”
接下来，从下车到家门口我们一直在讨论他是否有必要来夜校接我。我的反对声被他的各种理由碾压。好在今天实地考察了回家路线，他总体评估后作出让步，以后不去夜校，只在家里附近的地铁站等我。
哎，盛情难却啊！
苏宁是个相当遵守诺言的孩子，此后每次补习回家，出地铁站必定能见到他的身影。
七月初的一天，我踏进坐满人的补习班，教室里的人都在低头窃窃私语，时不时还轻笑出声。
我四下扫了一眼，只见舒亦晓和萧萧坐在吕勋斜后方两排的位置，她俩见到我脸色怪怪的。奇怪，太奇怪了。
“怎么了？今天的气氛不太对劲啊，有什么好玩的事吗？”我在她们身后坐下，凑过去轻声问。
她俩对视了一下，萧萧推推舒亦晓，说：“还是你说吧。”
舒亦晓叹了口气，转身握住我的手郑重地说：“月希，一会儿你听了别想不开。”
“还和我有关？别吓我，究竟出什么事了？”明明大家看着都挺开心的。
“刚才……有人向吕勋表白了。”
“经常会有人向他表白呀……”我心里有一丝凉意。
“这次不一样……”
原来，就在二十分钟前，那个每次和吕勋坐一起的女孩表白了，她在众目睽睽下给了吕勋满满一瓶自己叠的许愿星，每个星星上都有吕勋的名字。在如今的数字时代，表白只是花两秒钟在微信上写几个字的时间，她用了半年，慢慢叠许愿星，慢慢积攒对他表白的勇气……
“吕勋收下了她的星星……所以……”舒亦晓没有再说下去。
是我，我也会感动的吧……
“这是好事，多开心的事，”我用力挤出笑脸，“你们终于不用再拿我开玩笑了吧，哈哈。”
“你要是难过……”
“我不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哈哈，真的，不难过。老师来了，好了好了，好好上课吧，我好的很……”我一定笑得很难看。
下课后，我们依旧一大帮人一起坐地铁，但，少了吕勋。他早早就和那女孩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他，再不会在教室门口等我们一起走出夜校，再也不会在下地铁前冲我温和一笑，告诉我路上小心了……
我为什么要庆幸他不再坐我身旁听课？我为什么明明喜欢他却故意疏远他？我为什么要拒绝他送我回家？我为什么就不能听亦晓的话，多点机会给自己？
我怎么这么蠢啊！
更蠢的是，我还要继续强颜欢笑，我要让舒亦晓和萧萧都知道，我没那么难过，我没那么在乎，我不想她们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