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什么都不说……我以为……以为只是帮个忙，我……”
他缓缓扬眉，勾起嘴角，笑得风轻云淡：“对，只是帮个忙而已。”
“可，tony叔说看到你昨晚的样子很担心……他说演戏是……是你的……”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伤疤”这两个字。
他的笑容僵住了，轻轻放下扶着我肩膀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停了好一会儿才回身，静静看着我。
许久，他头微微一偏，说：“走，回去吧。”
就这样？
我用手背擦了擦脸上残留的眼泪鼻涕，默默跟上他。离开商业街又转过一个弯，路上随即寂静下来，泛着橙黄色的路灯也黯淡不少，我跟在他身后三五步安静地走着，两个人的影子在交替的路灯下长长短短地交错，我却不敢打破他的沉默。
我憋了半天的话题，没想到会这么草草地结束。其实我只是想道歉，我只想为我和月川的所为表示抱歉，或许我不该提，可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这些，我又怎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说……
“你应该知道了，我是私生子。”快到酒店时，苏宁突然站定开口了。
虽隐约猜到，但听到这话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我的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嗯……”我犹豫着应声。
“我妈确实做过灰姑娘的梦，可惜，这个圈子没有王子。她以为有了他的孩子就可以从此翻身甚至站在他的身边……呵……”显然他并没有在等我的回答，他自嘲一笑，继续说，“六岁那年秋天，我妈兴奋地拉着我，说带我去找爸爸。我很开心，在此之前我只知道我爸姓邹，那时候太想知道我爸是谁，他长什么样，我以为从此之后我就可以和别的孩子一样牵着爸爸的手上学。当我在咖啡馆见到他时，不瞒你说，我有一丝失望，别人的爸爸都很年轻，而我的……我觉得可以叫他爷爷……但，只要能有爸爸，我可以不在意这些……”
他静静站在我前方，纤瘦的身形在暖黄色的路灯下更显孤独。
“……但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样。他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不是他的孩子，说我妈用孩子污蔑他，他说他要告我们。我惊慌地看着他，他笑了，拍着我的脸说我和我妈一样有一张妖艳的脸蛋，可惜没脑子。他说他看上的也只是这张皮囊，除此之外我妈在他眼里根本没有别的价值……我妈求他做亲子鉴定，可笑的是他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他笑着说我们蠢，说我们异想天开，说看到我和我妈的脸觉得恶心……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在一个瞬间随意切换自己的嘴脸，说着最恶毒的话……”
原来他一直排斥自己的长相是这个原因，被亲生父亲如此贬低，任谁都会留下阴影。
“拜他所赐，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妈都接不到戏……”他停下来，似乎沉浸在回忆中。
“是……因为你父亲？”我看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问。
他微微点头：“我妈被封杀了足足五年，连一个跑龙套的角色都接不到。因为我，她早就和家里闹掰了，那段时间我们差点流落街头……后来，tony叔出手帮了我们，我便开始拍戏，一开始还算顺利，但时间久了，我的工作越来越多，关于我和我妈的风言风语便传开了，那时候年纪小，不明白那些话背后的用意。之后，我越来越不喜欢到片场，我讨厌那个圈子，讨厌那个圈子里所有的人，但合约那么多，我们赔不起……再后来，我妈能接到一些小配角后，我就改了姓回归正常的生活。”
他说得那么平静，最后不演戏的部分一笔带过，就像他说的，那时候年纪小，很多事想不明白，而这些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才造就了现在沉默寡言，习惯把自己藏在一片黑色后的他……
苏宁慢慢转过身，眼中清澈一片：“顾月希，tony叔的事是他们用你和月川打配合，这些都是人精，你不必为昨天演戏的事困扰，再说我本就该帮他。”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直愣愣地看着他。
“随我妈姓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法接受自己的名字，但时间久了一切都会慢慢习惯，现在觉得叫苏宁挺好的，大牌好记……”说完他抿起唇角，露出浅浅酒窝，这是第一次听到他名字时，我说的话。
“……今天老底都摊在你面前了，你……不会嫌弃我的身份吧？”他摸摸鼻子玩笑着问我。
我知道，他口气虽轻松，问的却是心底的话。
“怎么可能会嫌弃！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心疼都来不及呢。”我瞪了他一眼，抬脚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继续说你的事情不会生气吧？”
他摇头，挑眉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一起都问了吧。”
“你总一个人，会不会有一丢丢……怨你妈妈？”
“以前不明白，这两年慢慢理解了。她一个人没人能依靠，又要养我，除了拼命接戏拍戏没有别的办法。这个圈子很残酷，你不努力往上，很快就会被淹没，她已经不年轻，在那个吃青春饭的圈子里很尴尬，压力自然就更大了。为我打算的结果就是有时她会刻意带着我，教我怎么讨好那些‘有用’的人……”
“昨晚你突然一身酒味地来我们这儿，还有以前我也闻到过你身上的酒味，都是因为你妈妈带你应酬？”
他点头：“其实纯粹吃饭我没那么排斥，我最怕她让我送一些女孩回去……”
“你妈想让你早恋？！”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才多大呀！
“在她眼里……不早了。”他的口气透着无奈。
“还有，你年纪这么小就让你喝酒应酬……这一点也不太好吧……”
“你不懂，在这个圈子里混，要付出很多。”
“哪个圈子想成功都要付出很多吧。”
他转头看我，欲言又止：“你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