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除了感叹之外，实际上还有些其他心思。
这世上万般，皆有因果牵引，但他似乎有些例外。
他也受因果约束，但似乎并没有其他众生那么严重。
从哪些其他人无法诉诸于口的秘密，到参与世间因果，他虽然也受因果约束，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但无论善因恶因，所得善果恶果，相较于芸芸众生，都要轻上许多。
这让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前世究竟积累下了多大的福报，才能得到今生这么厉害的“特权”。
沉默了一会儿，随缘率先打破了安静。
“不管如何，法海，等到了该你入场了结的时候，我师徒二人随你一同前去即可。”
法海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善”后，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随缘法师，兰因寺的经书，都在藏经阁内，您若取回，随时皆可。”
灵佑禅师以身封魔，被随缘送到祖庭后，随缘曾在临走前将兰因寺托付给法海，法海在兰因寺读了不知道多久的佛经才下山去寻师父灵佑的。
尽管当时随缘并未要求法海保管好经书，但对待经书，能保既保，是法海的态度。
况且法海在兰因寺诵读经书那段时间，修为佛法提升非常多，于情于理，保存下兰因寺的经书，他都是应该的。
随缘笑了起来。
那些经书，都是他在兰因寺时写下的，本想传承下去，结果到了现代后才发现，兰因寺早已毁掉。如今能在金山寺见到这些经书，也算不错。
“既然它们已被你带到金山寺，留存数百年，便继续让它们留在这里吧。”
法海点了点头。
三人说了一会儿，各自散去。
出了屋门，萧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道
“师父，咱们接下来就要在金山寺修行了吗？”
随缘一边走一边点头，见萧峰一副困倦疲懒样，便说道
“正好在金山寺要停留一段时日，也好趁机给你补补课。你入门两年了，一点儿佛理都不通。亏得小时候还在玄苦三藏身边生活多年。”
萧峰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忙推辞。
“那些经书我都背下来了师父。”
随缘瞥了他一眼反驳道
“背下来是背下来，你可理解其中含义？”
萧峰不说话了。
随缘继续教训道“我也不指望你成为一代高僧，只是既然入了佛门，多少也要懂一些佛理才是。”
“如今你的机缘未到，但也应该先打下准备，免得机缘临近，因毫无准备而错失。”
萧峰整个人都蔫了下来，他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师父。”
随缘又道
“我知你饮酒只是喜好，但饮酒毕竟是犯戒，往后还是要逐步戒掉。”
萧峰瞪大了眼睛道
“师父，你这可冤枉弟子了，自从跟随师父出家以来，弟子可从未饮过酒。”
随缘转过头来盯着萧峰问“真的没有过？”
萧峰肯定地点了点头。“没有。”
“一次都没有？”
萧峰被随缘盯得有些发毛，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一次没有。”
“从祖庭下山后到开封府，你途经醉仙楼，被醉仙酿的香气吸引，情不自禁地饮了三大坛，喝到微醺，还是洪施主替你付的酒钱。”
“八月十五，在临安笼香苑，遇上洪施主，你二人饮至半夜，你悄悄溜回客栈，险些踩碎了人家的瓦片。”
“去年正月十五。在深山中碰到猴儿酒，你嘴巴馋，把猴儿囤积的果子都掏了个干净，喝的酩酊大醉，过了晌午才醒过来，匆匆做了早课。”
“还有……”
萧峰连忙摆手。
“好了好了师父，你不要说了，我往后不饮了，不饮了。”
随缘顿了顿，见萧峰神色认真，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你可知为何你屡犯戒律，为师从未罚过你？”
萧峰摇了摇头，跟在随缘身后。
“弟子不知。”
“饮酒是你的习惯。你从十几岁开始，就偷偷饮酒，我们从未制止过。这一饮，就是一百多年。”
“一百多年，你几乎日日饮酒，乍然让你断了，是不大可能的。能做到两年犯五次，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你始终觉得自己可以克制，即使饮酒也不会触犯更多戒律。但这就好像我讲过的因果一样，谁也说不准的。”
“你曾因饮酒误了早课，那时你就应当警醒了。”
萧峰听了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问道
“师父，你是如何知道我饮酒的？还知道的如此详细？”
随缘转过头来，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怎么？想知道我是通过神秘途径知道的，以后偷偷饮酒，好骗过我？”
萧峰心中一惊，连忙摇头，强笑道
“怎么可能！我就是好奇，只是好奇。”
随缘继续笑，萧峰被随缘笑的浑身不舒服，尴尬地直挠头，随缘这才停下笑来，开口说道
“你饮酒，我便能知道。这就好像法海知道你的法名，我知道心林的法名一样。不论你想到什么办法，只要饮酒，我便知晓。”
“所以啊，你还是趁早断了偷偷藏起来饮酒的念想吧。”
萧峰连连点头，再不敢在这上面多做纠缠。把随缘送回住处后，匆忙告辞离开。
随缘看了看萧峰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这种犯戒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如果换了是法痴或者三藏，或者随缘自己，他肯定会在第一次犯戒时就提出来的。
但饮酒犯戒的是萧峰，对萧峰，他总是不自觉地纵容。
这里面的缘由太过于复杂了，其中比较重要的一条，就是萧峰是师父的转世身。
看到萧峰，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师父，想起最初的兰因寺，师父，师叔，大师兄，二师兄，还有他，他们五个人生活的兰因寺，总是那么令他回味。
随缘能分得清萧峰是萧峰，师父是师父，只是面对萧峰，他难免会将对师父的感情带入到萧峰身上。
师父圆寂的时候，他什么都不会。
如今他会了这么多，师父却已经不在了。
纵使他如今可上九霄，可入幽冥，神通术法强大无匹，师父圆寂，也已经是事实了。
师父，早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