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易平并不知道纪冷明的安排是什么。
但不妨碍他为了回笼资金，积极展开‘加大催收力度’的行动。
而郑总的一纸命令，对应的，却是无数人的噩梦。
催收，也是讲究循序渐进的。
在未被监管的那些年里。
黑恶势力、保护伞、高利贷、暴力催收、人身伤害....通常都是一脉相承的。
只要你借了高利贷。
所有的故事的开头，都是催收员电话提醒、书面通知，甚至人家心情好时，还会向你道一声温情脉脉的‘早上好’。
而随着事态的发展。
你未还款，或者还款金额达不到预期。
那套吃人的游戏规则，便开始令催收的人员们，褪下他们的人皮。
一开始，只是高频电话轰炸，通话时，进行言语威胁。
而后，进化到‘公开张贴辱骂信息’、‘持械上门’、‘爆通讯录’的阶段。
接着，过渡到限制人身自由、殴打、非法拘禁、虐待、规模化人体伤害。
直到最后，部分老实的还款人不堪重负，从天台纵身一跃。
而那深渊般的债务，并不会随着人的死亡而消失，而是形同森寒入骨的幽灵，重新寄生到死者的家人身上。
从软暴力，到暴力，再到残暴。
这是每一个借高利贷的人，逃脱不掉的周期规律。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比如，这一套游戏规则之下，也逐渐衍生出不少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撸贷大神’。
有些‘大神’，在撸了几百万后，直接奔赴‘花好月圆，人间天堂’的西方国家。
无论安分还钱的、跳楼自杀的，还是携款逃跑的。
都是这乌烟瘴气、乱象丛生的社会现状下，最微不足道的缩影。
根源在哪儿？
怪借贷人贪心愚蠢？
怪催收人心狠手辣？
怪高利贷公司贪婪成性？
可以怪他们，但这些都是表象。
真正的问题的源头，在于有计利者身居高位，放松资本监管，任由其无序扩张。
或者说，有那样一个群体。
他们本身追逐的，便是彻底的让‘按资’‘排（分）配’，成为政治、经济、文化上的真正意义上的正确。
只要‘按资’‘排（分）配’变成大多数公民认同的、拥护的。
那么，‘社主’这几个字，便可以心安理得的、公开的拿掉了。
若真的让这群人彻底的把那几个字拿掉。
资本封建时代。
便会以‘帝王登基’般的标志性和权威性。
宣告正式来临！
有人只看到现象。
有人能找出原因。
有人想改变未来。
也有人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那只是高尚者不知战斗的技能技巧。
学会如何战斗。
高尚，也会是高尚者的通行证。
且所向披靡！
纪冷明的plan b，本质是要强行唤醒《第二十条》的司法责任。
为了彻底激活‘正当防卫’这条法令。
他选择了‘线上宣传’和‘线下普法’两条路线。
线上宣传的主力军，是包震这批被组织起来的调查记者。
至于‘线下普法’的对接人，便是一直没来得及有什么戏份的魏震。
在和温婉家长里短结束。
纪冷明深更半夜不睡觉，继续他的工作狂作风。
然后，他给魏震打去电话，也不让魏震睡觉。
出乎意料的是。
魏震居然也还没休息。
纪冷明：“电话接的这么快？”
“在忙什么？”
魏震哀哀一声长叹。
听上去相当多愁善感。
“哎！”
“老板，我心里装着事。”
“我睡不着啊！”
纪冷明顺势问：“怎么了？工作进展的不顺利？”
“还是说，谁给你气受了？”
魏震简要的聊了下自己的任务进度。
“工作进展的挺顺利的。”
“律师团之前有过‘普法下乡’的经验，他们晓得怎么和乡镇机关打交道，也懂得怎么和当地的老百姓沟通。”
“大家都是有工作经验的。”
“只不过，之前宣传的是高利贷的危害，现在，换成宣传《刑法》第二十条而已。”
“反正都在他们的业务范围内。”
魏震口中的‘律师团’，正是之前纪冷明出资组织起来的那个。（221、240、244章都有提到过）
这一律师团，在纪冷明的资助下，开展了规模化、体系化、常态化的‘普法下乡’的活动。
有非常成熟的与普通民众打交道的普法经验。
现在，这一有丰富的经验的律师团队，暂时交给魏震来带领，完成纪冷明要求的相应的任务。
纪冷明：“既然工作进展顺利，你愁什么呢？”
魏震忧忧郁郁：“老板，你不懂！”
“这些天，普法下乡，已经下了十几个镇子了，效率很高、很快。”
“可就是觉得.....时间不够用。”
纪冷明大致意识到魏震在忧虑什么了。
他没直说。
而是表示：“你先说说看你的烦恼，在我能力范围内的话，顺便给你来个心灵大保健。”
魏震呆了一秒。
他很难想象纪老板的‘心灵大保健’是什么样子的。
尽管好奇，但语调难掩惆怅。
魏震：“老板，很多时候，我都有一种无力感。”
“尤其这段时间，我的无力感越来越重。”
“比如说今天一大早。”
“我亲眼看到一个父亲，抱着双腿截肢的孩子，跪在律师面前，哭着求他们帮忙。”
“后来，我一问，才晓得，孩子的腿是被人开车故意轧断的。”
“孩子病了，父亲借了点钱给孩子看病，后来钱还不上了，那帮土匪就把小孩放车轮子底下。”
“而这种事，律师团的人跟我讲，说他们已经见到好几起了。”
“老板，你说，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公道啊！”
纪冷明沉默了一会儿。
才道：“你觉得难受，我也需要负一部分责任。”
魏震连忙反驳：“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坏蛋干坏事，要批判坏蛋、惩治坏蛋！”
“你负哪门子责啊！”
纪冷明一丝不苟的解释。
“我的负责主体是‘你难受了’，并非‘坏人做了坏事’。”
“因为‘普法下乡’的地点，是我安排的。”
“我扒过极光财富的数据库。”
“对借贷群体进行过详实的分析。”
“这些地点，是高利贷盘剥的重灾区，也是黑恶势力最猖獗的地方。”
“你看到那么多人间惨状，相当于是我一手安排你看到的。”
“所以，我说，你难受，我需要负一部分责任。”
魏震自个儿理了会儿，理清其中的逻辑关系。
随即抓住重点。
“‘普法下乡’活动举办的地区，都是黑恶势力最猖獗的地区？”
纪冷明坐到电脑前，‘啪啪啪’调出几个电脑界面。
“你现在是在xx镇是吧？”
“这个镇子有6万人，借贷人数有近200人。”
“从极光财富后台保留的客户档案来看，至少有10以上被多次侵害。”
“你今早看到的抱着孩子跪地求帮忙的父亲，估计就是这‘被多次侵害’中的一员。”
“我这儿有完整的资料，要我把他们的名字报出来吗？”
魏震知道自家老板是个计算机高手，而且心细如尘。
但他没料想到，‘普法下乡’的地点，是老板精心安排的。
魏震刚张嘴想问。
纪冷明似乎明白对方要问什么。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让律师团去这些地方宣讲？”
魏震抿了下嘴角，随后轻‘嗯’了一声。
纪冷明回答他。
“因为，这些被多次侵害的底层人，是唤醒《刑法》第二十条的主力军。”
“他们惨遭欺凌，已退无可退。”
“现在律师们告诉他们，反杀歹徒，是具有正当防卫的性质的。”
“他们不用赔钱，不用坐牢，不用吃枪子。”
“你说，他们还有什么顾虑呢！”
——
纪冷明走的是群众路线。
他组织记者，组织律师团。
让受到严酷对待的底层人开智，让他们放心大胆的去反抗。
而郑易平走的，却是与纪冷明完全相反的道路。
他尽力的团结投资人，期待赵虎的新政策。
为了保证资金链不断。
关闭存钱的人的兑付通道。
并对借钱的人高舞催收大棒。
两天后。
正值极光财富风雨飘零、人心难安之际。
被郑易平寄予厚望的赵虎终于付诸了他的行动。
这位拥有几十年从政经历的老干部，在金融稳定工作会议上发表了一篇独特的讲话。
在面对全国媒体时，赵虎是这么说的。
“......金融的本质，是要服务于经济实体。”
“银行不是万能的，但我们有千千万万个小微个体企业亟待发展。”
“因此，每一个金融机构，都需要摸清楚自己的定位是什么，要想明白，自己需要解决什么样的社会难题。”
“在这样的背景下，构建多层次、广覆盖、有差异的金融体系，是非常有必要的。”
“如今，金融业依托互联网平台，迎来了系统化的改革，大大的提高了民众贷款的灵活性和便捷性。”
“其在渠道、资金配置效率、交易成本、技术成熟等诸多方面，都有明显的、较强的优势。”
“其在普惠金融服务方面，相较于传统金融，有相当大的突破。”
“这些都是我们需要正视的互联网金融的优点。”
.....
这段演讲，指向性非常明确。
只字未提极光财富，全篇只有互联网金融。
可谁都能看得出来，高层的态度，是什么。
这不禁让以郑易平为首的一批人，欢欣鼓舞，信心大振，弹冠相庆。
然而。
颇为讽刺的是。
恰值赵虎发表讲话期间。
xx镇，那位抱着失去双腿的孩子、不断磕头求人的父亲，又一次的被命运蹂躏了。
只不过。
这回，当恶徒拿着滚烫的开水欲浇泼到孩子身上时。
他在悲愤交加之际，拿起了刀。
自此。
‘虐娃反杀案’爆发。
三天后。
‘辱母反杀案’爆发。
一周后。
‘辱妻反杀案’爆发。
全国上下，彻底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