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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铅灰色的穹顶压得极低,像一块浸了冰的铁,把冻湖牢牢倒扣在死寂的冷里。
银镜湖上,兰柯佩尔……刚刚送别了几位友人。
纵然是邪魔之躯,但其本身的人格没有丝毫改变,无论是霜星的温柔,还是九的果断,亦或是塔露拉的壮烈,爱国者的决意……
“不管你是谁。”
兰柯佩尔深吸一口气。
“你死定了。”
此时,真正的整合运动一众高层聚集了过来,霜星看得出来兰柯佩尔非常难受,不由得轻轻挽住他的手臂,说道:
“你还好吗?”
兰柯佩尔摇了摇头,把那些杂念先甩出脑海,回答:
“不好,一点也不,却也好,看到你们,我心里舒服。”
他自顾自讲了句有些矛盾的话,抱着霜星,感受着白兔子身上的温度,再一次将自己的思维重新锚定到现实世界。
过了半分钟后,兰柯佩尔才重新松开霜星。
“维斯,我们的队伍怎么样?”
兰柯佩尔喊了声,维斯就马上跑上来说道:
“状态尚可,领袖,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吗?”
兰柯佩尔看了看逐渐下垂的夕阳,摇了摇头,回答道:
“不太能了,我们必须要在冻湖上度过一夜,战士们需要休憩,我们第二天再把剩下的路赶完,星夜兼程,风险太大。”
不光要考虑到战士们的体力消耗和精神负担,冻湖上本就没有什么参照物,一旦入夜更是一片漆黑,人是很容易在原地打转的。
“你的想法呢?塔露拉?”
兰柯佩尔又把头转向塔露拉,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才是整合运动的领袖。
“我赞成你的想法,虽然在冻湖上过夜也不算是什么好主意,但这已经是我们仅有的选择。”
塔露拉点了点头,回答道。
“雪怪小队会想办法用源石技艺做一些简单的冰屋出来,大概十二间,十几名战士共用一间,再安排些人轮番守夜。”
霜星走到塔露拉身侧,说道。
“我来守夜,让战士们休息。”
九走到塔露拉的身前,凝视着她,说道。
“我等下和大尉布设一些萨卡兹巫术法阵,进行勘测戒备,确保不会让邪魔从冰面底下窜上来,我们还一无所知。”
兰柯佩尔语气沉稳地对塔露拉说道:
“冻湖一旦破冰,就是完全不同的极端环境了,我必须把这一特殊情况也纳入考量。”
现在整个队伍都在银镜湖中心,一旦破冰后果不堪设想,明明是噩梦般的状况,但有了兰柯佩尔的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很安心。
“没问题,这一点交给我和兰柯佩尔,塔露拉。”
爱国者同样来到塔露拉的身侧,手持大戟,语气铿锵有力。
“明白了,整合运动……有劳各位的付出。”
塔露拉轻轻颔首,语气放得平缓,透着真诚的感激。
……
接下来,大家各司其职,雪怪小队开始用源石技艺塑造冰屋,在这种环境下,与冰霜相关的源石技艺运用起来自是如鳞得水。
冰砖砌起,更多的冰砖砌起……一间间冰屋就造好了。
虽说样子不甚美观,但毕竟只需要坚持一个晚上,和行军帐篷的属性也没区别。
兰柯佩尔和爱国者在队伍的营地附近四下布设萨卡兹巫术法阵,确保这一结界的范围能够完全覆盖整个营地为止。
如果邪魔敢从冻湖下方偷袭营地,兰柯佩尔会立刻开启空间稳定装置,同时血铁会塑造一个临时平台确保地块的完整和稳定。
但血铁很重,非常重。
若是在平地上还好说,但在水面上兰柯佩尔撑不了太久,后面需要依靠霜星的源石技艺先把浮冰之类的重新凝聚回来,代替血铁。
兰柯佩尔深忌一点——那就是战士们绝对,绝对不能落水。
以现在天气的寒冷程度,这种水一掉进去就会严重失温。
而若是以爱国者身躯和装备的沉重,一旦这头温迪戈掉下去就会极速下沉,再也浮不起来了,那些盾卫也好不到哪去。
“真若细想,话说一路走来,我都打得是些什么仗啊……”
兰柯佩尔一边将一枚萨卡兹符文打入冰面之下,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强者理应要面对强者……兰柯佩尔,很简单的魔族道理,对吧?”
身旁的爱国者回答自己。
“听得出来你变幽默了些,不错的转变,大尉,就当你在夸我了。”
兰柯佩尔笑了笑,耸耸肩,继续开始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
入夜后。
兰柯佩尔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一仗会来得如此之快——并且对手并非邪魔。
而是急剧下降的气温。
虽然这批被精挑细选出来的战士们并非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他们的毅力,耐性,都是一等一的存在,但是肉体始终有其极限。
这一次的气温下降的太厉害,也太诡异,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无需凛冽的寒风吹拂,每个人都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肉都在随着自己的颤栗而片片簌落。
只是,冻湖上自然是没有任何柴火可以收集,所以自然没有办法点起篝火。
“大尉,有些弟兄们都冷得不行了,这样下去会有人冻伤的,大家随身携带的用来紧急供暖的保温装置也都失效了。”
一名盾卫走上前,向爱国者报告。
气温的急剧下降带来了很多严重的后果,不仅无法吃上热食,还导致本来就冰凉的冰面变得更加森冷刺骨。
战士们把睡袋铺下去后,马上变得寒冷僵硬,这种情况下战士们根本无法入睡,一旦入睡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当身体较长时间处于低温和潮湿刺激时,就会使体表的血管发生痉挛,血液流量因此减少,造成组织缺血缺氧,细胞受到损伤。
尤其是肢体远端血液循环较差的部位,如手指和脚趾,极其容易出现因为冻伤导致的坏死。
甚至有人仅仅只是眨了一下眼睛,上下睫毛就冻得黏在了一起,眼睛都没法再睁开,呼吸必须放得十分平缓,否则肺部都会冻伤。
失温症是很恐怖的症状,之前的气温尚在可接受范围内,现在的温度就让人难以为继了。
严寒。
它是乌萨斯雪原上最致命,也最无形的幽灵。
火。
所以乌萨斯总是需要一把火,温暖身体与心灵的火。
哗……
塔露拉轻轻一个响指,洁白的火焰就升腾而起,它的性质一向奇异,如塔露拉不愿,就算是最绵软的积雪也无法被消融。
“不行……没办法完全覆盖所有战士们的人数,这种情况短期内维持还可以,但若要持续一整夜,就连我也没法做到。”
塔露拉看着那一簇在冰面上跃动的火焰,战士们马上围绕过去,索取火焰中那宝贵的温度,她有些担忧地自言自语道。
“打起精神来,塔露拉,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九走上前,说道:
“霜星和兰柯佩尔,还有爱国者先生已经在想办法,这一夜我们必须熬过去。”
“还记得吗?整合运动初期经历过许多比这更极端的情况,这种环境算不了什么。”
塔露拉轻轻颔首,她最近也觉得自己有些优柔寡断了,但也恰恰证明,那个所谓的暴君塔露拉已经彻底成为了被甩在身后的影子。
“九说得没错,你该提起自信来,现在的整合运动很强,和之前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兰柯佩尔走上前,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与镇定。
“你想出办法了?兰柯佩尔?”
塔露拉询问,一旁的九也看向他。
“不难,其实谜底就在谜面上。”
兰柯佩尔轻轻将双手的手掌打开,捧起,对准了塔露拉和九。
两人看到兰柯佩尔的手掌上方,悬浮着三枚带着萨卡兹符文的血铁,是拳头大小的团块。
“这是……?”
塔露拉有些不解。
“炉胚。”
兰柯佩尔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后又说道:
“塔露拉,现在,对准我的手掌上方施术,做出大概比拳头略大些的火球。”
塔露拉自然是信任兰柯佩尔的,说道:
“好。”
随着女性德拉克轻轻甩出一缕龙息,兰柯佩尔的双掌上捧着的,除了三枚血铁团块之外,中央还多出了一枚小小的白色太阳。
嗡……
三枚拳头大小的血铁碎块忽然震颤起来,如同包围着中央的这颗“恒星”开始缓缓旋转。
紧接着,仿佛凝着暗红锈迹的萨卡兹符文,此刻竟像活过来般,缓缓浮起半寸高,碎块间牵起若有若无的猩红丝线,将彼此往中心拽去。
中心是塔露拉的火,纯白的火。
嗡……
纯白的火焰中也探出一道道凝练的光带,彼此呼应,像游蛇般缠向血铁,每绕一圈,符文便缩小一分,最终化作细如发丝的光纹,嵌进血铁缝隙里。
之后,血铁碎块不再碰撞,反而顺着光纹的轨迹慢慢贴合,先是拼出掌心大小的圆形底座,底座中心的符文“嗡”地亮起,竟透出微弱的灼热感。
接着,更多符文从暗处涌来。
有的化作竖纹向上延伸,有的在边缘卷曲成弧形,血铁像是被无形的手揉捏着,沿着符文的轮廓慢慢隆起炉壁。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炉壁已高约两指,顶端的符文互相勾连,织成一圈锯齿状的炉口。
洁白的焰光在炉腔内轻轻晃动,偶尔有细小的火星从符文间隙里跳出来,落在冰面上,却又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嗡
当最后一枚萨卡兹符文融入炉底时,整个小熔炉忽然稳定下来。
表面,血铁的纹路里凝着黑红微光,炉口飘着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热雾,凑近能闻到一股阳光烘烤泥土般的奇异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