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立刻执行。”
陆大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前一黑。
他紧咬牙关，和杨菊花的表现并无二致。
这一刻他想起了很多。
想起了儿女的出生。
想起了母亲的死亡。
想起了三儿子骨瘦如柴的身体和眼中血红的恨意。
他想起他曾经问，问仅仅只有四岁的女儿，问她，你妈到底有没有给奶奶送粮食？
他知道，陆英红撒谎了。
但是他选择了沉默。
——是不是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女儿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逐渐长成了这个样子？
气血上涌。
“咚——”
陆大为一头栽倒。
……
这是许玲玲告诉林昭笛的。
那天事来得太着急，陆建军和陆英红刚刚被抓。
第二天就下了判决。
为了避免娘过于激动，陆微尘和陆建民默契地瞒了下来。
许玲玲和陆建国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陆大为倒下的那一幕。
她不禁摇了摇头：“其实，爸他也没有做什么……”
“他是没做什么。”
林昭笛把绣绷子扔下，冷笑道：“一切都是杨菊花干的。”
“孩子是杨菊花养成那样的，平时闹我们家闹你们家，都是杨菊花和刘翠芬在闹。”
“他是没做什么，他儿子陆建党也没做什么。”
“他们只是躲在杨菊花和刘翠芬身后，美美地享受着她们挣来的东西，还不用参与，多好的事儿。名声有了，待遇也有了。”
许玲玲悚然。
回头一想，确实是这样。
在家中，无论大事小事，都是杨菊花把持。
在很多人眼里，陆大为都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最多有个“管不住老婆的窝囊废”的名头。
可大家每每说起陆家，总会说：“杨菊花如何如何，就是可惜了陆大为，怎么娶了这么个老婆？”
可夫妻本是一体，杨菊花做的事情，杨菊花从他们身上榨出来的血汗钱，不也是被陆大为一起享受了吗？
然而这件事一出来，很多人都在说：“那陆大为也是可怜，儿子女儿被杨菊花养成这样……”
“陆大为恐怕也想不到，听老婆的话，谁知道老婆把他带进了沟里……”
说得好像没有杨菊花，陆大为就能把孩子养好一样！
许玲玲悚然一惊，回过神来，明白了。
合着这男人——还有那个陆建党，真是一脉相承啊！
遇到好事他们隐身享受，遇到坏事他们反而成了被可怜的对象。
他们没有错，都是被女人连累的，都是被老婆连累的。
他们也不知道啊，他们多可怜。
呸！！！
许玲玲夸张的“呸呸呸”三声。
然后佩服道：“昭笛，你可真是慧眼如炬！”
又拍拍胸脯：“我差点也被糊弄过去了，还好你提醒了我。”
陆大为根本不值得同情！
林昭笛笑了一声。
她哪里是慧眼如炬。
而是在林家，林家那老两口也是这样。
明明林父才是那个内里藏奸的，偏偏每次都是没脑子的林母冲锋陷阵。
林昭笛看得久了，就明白了。
遇到这种事情，隐形受益者更加可恶。
什么事都不做就能得到利益，甚至还能得到好名声。
某种意义上，杨菊花都算是“劳有所获”呢。
陆大为又干了些什么？
……
杨菊花在村里，狠狠的出了一次“风头”。
这桩耸人听闻的大型拐卖案件，在短短几天内“风靡”县城和周边村落。
不仅仅是口耳相传，就连县城日报的记者，都写了稿子。
好巧不巧，负责这件事的，正是刘舒怀。
宋城接到上面的意思，专门给刘舒怀透露了一点消息。
那些被拐走的孩子，并不像受害者家庭期盼的那样，在新的家庭说不定也能好好生活。
正相反，他们或许已经……被当成货物，远渡国外。
刘舒怀听后震惊又难过，当即写下一篇长达五千字的檄文，言辞发自内心，振聋发聩，从各个角度全方面批判了这件事，刊登在县城日报上被无数人争相传阅。
这是要把陆英红打成典型。
在长达好几个月的时间里，大家嘴里说的都是“杨菊花”“陆英红”和“陆建军”。
要不是因为这件事后，县城严打身份证件、证明信等等东西，就连介绍信都不好开了。
老陆家非得被轰炸一遍不可。
哪怕有意管控，可到底有人专门摸了过来——这批人大部分都是受害者。
他们并不闹腾，也不打人骂人，只是带着干粮、水和小板凳，安安静静的就坐在老陆家大门口。
他们甚至不挡路。
只是每个进进出出的人，都要被他们盯着看一路。
本身杨菊花这事儿出了以后，前山大队所有人都觉得丢尽了脸面，根本没人愿意再去老陆家。
现在又这样。
就连杨菊花那几个老闺蜜，都不愿意再和她来往。
他们也怕啊。
也怕杨菊花万一和她儿子女儿一样，也去拐他们家的娃儿呢？
一直等到冬天过去，大家都开始忙于工作或者种地，老陆家门口静坐的人们才散去。
刘翠芬在家里窝了一个冬天都不敢出去，整个人都变了。
她不再害怕杨菊花，甚至对杨菊花非打即骂。
都是暗地里来的。
被发现了也不要紧。
毕竟连陆大为这个丈夫和陆建党这个儿子都不为杨菊花撑腰。
杨菊花一个老太太，哪里能斗得过刘翠芬这个年轻力壮的女人？
而且为了笼络福宝，杨菊花还得帮刘翠芬瞒着——刘翠芬这个当娘的，随时都能不让她和福宝接触。
她在老陆家几乎成了苦力了。
整件事情发展到最后，哪怕这股批判老陆家的浪潮逐渐褪去，此后这片地界儿，百八十年以内，这场拐卖案，都是大人嘴里恐吓小孩小心人贩子的经典故事。
不过陆微尘并没有关注这件事的后续。
她知道他们家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报应。
她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其实判决书上的“死刑立刻执行”，并没有如实照做。
公安这边不知道，把包括陆英红在内的几个头目移交部队后，部队将他们羁押起来，开始了长达一周的审讯“车轮战”。
就是为了，从他们口中套出那个国外组织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