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噜...噗噜...”
随着锅里的酥油茶沸腾冒泡，一杯杯冒着热气的茶汤。
在侍从利索的动作下，被斟入雕花银碗中。
在如此寒冷的夜晚，一杯滚烫的酥油茶，就是驱散寒意的无上佳品。
围坐在篝火旁的九人，接过酥油茶迫不及待的凑到嘴边喝了起来。
等到茶汤入胃，一行九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了起来。
帐内气氛也才稍显缓和。
其中，舍利吐利部的俟斤巴图尔，不顾滚烫的茶汤，仰头将碗中酥油茶一饮而尽，抹了抹胡子上的茶渍，率先开口。
\"诸位，咱都到这份儿上咧，还扯啥什么回头不回头的事儿撒！\"
俟斤巴图尔将银碗狠狠砸在兽皮地毯上，震得碗边镶的松石都微微发颤。
\"去年冬天那个大雪，把草场捂得严严实实的！羊娃子牛娃子饿死了一大半，部落里揭不开锅咧。没法子，我厚着脸皮去找劼利可汗讨点粮食......\"
说到这，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后背上一条条狰狞的伤疤。
\"结果，你们看看，粮食没要上，反倒让他把我当牲口一样抽了一顿！\"
他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后面，那龟儿子还阴阳怪气地说：'草原上的规矩嘛，没本事的狼就该饿肚子撒！'\"
“木有办法嘛，干不过人家能咋办？这口气不咽也得咽......\"
说到这，他抓起酒囊狠狠灌了一口，酒水顺着嘴角滴落在胸膛上的伤疤上。
\"劼利那个'阿克萨卡勒'(白胡子老头)，把我们的粮食都堆在自己'奥陶'(宫殿)里！，眼睁睁看着我们的族人饿死求子！现在刚过完汉人的'纳乌鲁兹'(春节)，就要抽走部落里一半的'杰里'(勇士)，这是要让我们的'阿吾勒'(部落)变成坟场吗？把人往死里逼，有意思吗？\"
说完，他看了看其他几人，语气突然低沉下来道。
\"反正不管你们几个怎么想的，赶明儿太阳一冒头，我就领着族人跟大唐投诚去！那些已经投诚的兄弟都说了，归顺了大唐就能得到大唐的庇佑，还能在长城边上划拉一片好牧场，那草长得——羊啃两口都能挤出奶来！\"
俟斤巴图尔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喉间溢出一声苦笑。
“与其在劼利手底下活得还不如圈里的猪狗！不如去给大唐当牛马！至少能吃饱肚子不是？\"
舍利吐利部俟斤巴图尔出自肺腑的一番话，让众人手上的酥油茶都觉得不香了。
尽管其他八个部落的俟斤，也都是因为在劼利可汗的统治下，过不下去了。
这才聚在这片远离劼利的草原上，汇聚于此，来到了这顶帐篷中。
可真到了要到了背弃草原旧主、转投大唐麾下的关头，众人的心中难免会出现犹豫、迟疑等复杂情绪。
毕竟在隋朝最为鼎盛之期，强势的杨广，在突厥有些不安分的时候。
也曾亲率大军北巡草原，逼得启民可汗跪地称臣。
那些在隋朝犯边的部落，下场更是一个比一个惨。
更何况，他们今天汇集在这里的九个部落。
其中一大半在贞观元年的时候，就曾跟着劼利可汗跑到渭水河畔耀武扬威，逼着李世民杀白马结盟。
如今若转投大唐，谁能保证李世民不会翻旧账？
这也是他们大多数人，如此犹犹豫豫的主要原因。
毕竟，他们不是一个人。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个族人。
若不是劼利的统治太过暴虐，他们又何至于背井离乡，在这冰天雪地里密谋反叛？
作为这次投诚的带头人，阿史德部的俟斤阔阔出，见没有人附和巴图尔的话。
那双粗糙有力的大手，捏紧了腰间的狼头银饰。
那是他十二岁射杀头狼时父亲亲手为他戴上的。
当时父亲告诉他，以后成为首领，一定要带领部落发展壮大，让族人的牛羊漫山遍野，孩童的欢笑传遍整个草原。
可如今，别说寻得水草丰美的牧场。
这两年下来，原本一万多人的部落，除去能骑上战马的勇士，只剩下不到三千，饿死的族人比战死的还多。
阔阔出放下手中的酥油茶，接下腰间的酒袋。
猛地灌了一口烈酒，辛辣的滋味烧得喉咙发痛，却压不住心头的苦涩。
他重重将酒囊砸在案上，环视众人，声音沙哑却坚定。
“巴图尔说得对！咱们的族人快活不下去了，还谈什么狼的骄傲？劼利把咱们当牲口使唤，冬天抢咱们的粮，春天征咱们的马，连最后一口奶渣子都要刮走！”
说到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的盯向其他几人。
\"难道你们忘了吗？去年的乌古斯部是怎么没的？就因为他们交不出足够的羊，劼利的人把他们的勇士和女人全部带走了。帐篷烧了，老人孩子全都冻死在雪地里！”
角落里，年纪最轻的执失部俟斤忽伦，突然红了眼眶，拳头攥得咯咯响。
“我阿妹……就是被叶护阿史那叠罗施抢走的，说是充作贡女，可没过三个月……她的尸首就被丢在了雪地里，身上连块完整的皮子都没有……”
忽伦的声音颤抖着，像一把钝刀在割着所有人的心。
“我阿爹去讨说法，结果也被他活活打死，连马都没给留一匹！”
他猛地站起身，腰间弯刀“锵”地出鞘半寸，寒光映着通红的双眼。
“投唐！就算大唐皇帝要拿我的脑袋祭旗，我也认了！只要能让我族人活下去，让我亲手宰了阿史那叠罗施那个畜生！”
一位年纪较大的老俟斤叹了口气，枯枝般的手指摩挲着茶碗边缘。
“草原上的鹰可以飞得比山高，可要是断了翅膀，连土拨鼠都敢咬它。咱们……早就没得选了。”
看到大部分都已经表明了态度，就在阔阔出认为大局将定之时。
思结部俟斤脸色纠结的一句话，又将所有人的心悬了起来。
“可是... 当年渭水之盟，我们可是踩着汉人的尊严过去的。并且掳走了大量的百姓，杀了不少大唐的将士。”
思结部俟斤的声音发颤，一双手不停地旋转着手中的茶碗。
“如今转投投降，你们能保证大唐皇帝不会把新仇旧恨一起清算吗？”
他的话如重锤砸在众人心里，帐内一时只剩粗重的呼吸声。
“可跟着劼利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并且我们没有按照他的指示，前往指定的草场集结，而是跑到了这里，回去的话，以他的手段，我们只能是身死族灭，还不如搏上一搏。”
眼见方才还激昂的情绪迅速冷却下来，阔阔出知道，不能让众人继续犹豫下去了，连忙站起身来劝说道。
“若是你们担心遭到大唐的清算，我们明天正常按照计划前往云州城附近。届时，可以先行试探一番大唐的诚意，亲眼所见总比在这里胡乱猜疑要好。”
“若唐军真容不下我们，我们大不了尽量避开劼利和大唐，继续北上；若大唐能够诚心接纳我们，我们便能给族人挣一条活路！\"
“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
“阔阔出说得对！与其在这里疑神疑鬼，不如亲眼去看看！”
\"我忽伦，愿意明日孤身一人前去试探试探唐军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