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二人离开，羌渺又散去回神强悍的灵气，方才的一切仿佛是幻境一般，指尖一动，四周景象瞬变。
她已然换了一身金钗布衣，俨然和那山野妇人无意，她落在一处荒野山角下，四周并没有村落，她慢悠悠的散着步，往那袅袅炊烟冒出的方向走去。
青城山下，万众信众皆是十二金仙的供奉圣地，可哪怕再一年又一年的供奉，青城山下凡人百姓所求的春雨一场，万谷皆收，都没有结果。
已经连续三年，此处俨然成了干旱之地，百姓苦不堪一，四处都是瘦骨嶙峋，气若游丝的苦难人。
都说神庇护众生，可神也有私心，他们只想要那普罗万众的信奉之力，却不曾分一道眼神看看这苦难的世间。
羌渺本就是冷心冷情之人，她知道自己无法像父神一样，做个包罗世间万物的神巫，她也想自私一些，管好那些恶神就可以了，可当卜算出这青城山下的凡人百姓，她突然觉得自己或许自私不了。
她居然生出了悲悯之心。
她一步步的踏进青城山脚下的小镇上，一进去就能闻到那浓重的香，是祭祀的燃香，她佝偻着背，像个垂暮老人，抬眸看着四周无一不是手持长香一路跪拜的信众。
指尖触动，耳边传来一声稚童的声音“阿娘，我们拜十二金仙那么多年了，为何青城山不曾下过一场雨？为何年年干旱，许婆婆说粮食越来越少了.....”
稚童失神的望着手里执着的长香，忍不知抬头问着自己的阿娘。
看着阿娘的脸颊凹陷，衣服也脏兮兮的，稚瞳眼眶有些红，瘦小的手掌紧紧的捏着手里的三柱香，目光穿过层层人群，看着不远处那硕大的金身。
那是他们青城山的神，自他小到大，这十二座神的金身就坐落在这里了。
村里的老人说，这是花了整整青城山民众的力气和钱财打造出来的，说神会庇佑好青城山，当年的水患也是神替他们摆平的，否则青城山早就不在了。
所以他们自小就知道要供奉好这十二金仙，莫要触怒神尊，神才会一直庇佑着他们，青城山还能一直安阳无恙。
听见孩子的声话语，那妇人沉默了一瞬，转而深深的叹息了一口气，忍不住抬手摸着稚子的脑袋，安抚着“莫要揣测神意，青城山会有神赐甘霖的，一切都会好的。”
稚童的身量很瘦，粗衣麻布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瘦骨嶙峋，可那双眼神却十分的清亮，犹如炙火。
瘦小的双手捏着那三根燃香，虔诚的跪拜在十二金仙的塑身前叩拜着。
旁边的妇人甚至颇为不满的开口“你要更为虔诚些，否则仙人以为你心不够诚，来，阿年，跟着阿娘一块跪拜。”
妇人以身作则，她虔诚的跪拜，磕头很用力，一连十叩头，额间砸向地面的响声做不得假，也因此，额头上多了血印子。
她却没有半分犹豫和怨怼，磕下去的血渗出在青石地面上，格外的清晰。
稚子同她一般，学着她虔诚叩拜，可磕下去的坚定并不能比大人，终究是个孩子，他犹豫几分，不敢用力下磕。
他这幅模样被妇人所见，怒骂接憧而至“你为何不重些磕？阿娘不已经教过你了吗？为何如此愚钝？”
孩童眼底微红，他抿唇犹豫又带着几分乞求“阿娘，这样会很疼，我怕。”
可妇人不为所动，在她看来，孩子这般已经是对十二金仙大为不敬，居然在神像面前退却，简直不可理喻更是不详。
她消瘦的脸上，眼眶凹陷得吓人，只余那两只眼睛瞪大，怒目着随即上手摁着孩童的脑袋使劲往下压“闭嘴！你就好好听阿娘的!嗑！”
孩童被用力的摁下去嗑着，每一下声音都十分清晰，血印很快在他额间出现，他哭的凄厉，可妇人俨然一幅入魔一般，不把他的哭声放在心上，手里的动作只重不减。
两人面前的神像正是十二金仙里的巳蛇，塑了金身的神像无比威严，羌渺走至那神像面前，耳边还回荡着孩童的哭声，她的眼眸落在那张神像上的双瞳，四周隐约有着一层蛊惑之灵在浮动。
她拂袖一挥，围绕在四周的蛊惑之灵这才散去不少，羌渺面色一沉，心中已经对此明白了几分，忍不住冷笑，十二金仙里原来也有道貌岸然的东西。
耳边，孩童的声音逐渐虚弱，嗑下去的声音依旧响亮。
四周也有不少民众，可竟是没有一人去阻拦，视若无物，当真可笑又可悲。
她心中涌现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悲伤，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手掌中轻拂过，四周的时间静止，连风中的飘叶也在这一刻停滞在半空。
原本虔诚跪拜的人群一动不动，执起的长香余烟顿停。
她缓缓走至那孩童的面前蹲下身来，望着他额间的血印子，终究是替他抹过，恢复原样。
空气中散发的燃香味不曾消散，她不喜欢这个味道，目光略过上头的金身神像，冷声开口“青城山一脉，吾观其根源清溯之脉，源远流长，本应是桃源满地，灵韵之地，为何这十年累累罪孽，灵气枯竭？”
金身此刻一动不动，羌渺挑眉，这是在装死？
她恢复了真身，身子寸寸从白发老翁逐渐变得修长纤细，冷面寒爽，手中的巫杖微微震地，她不紧不慢的再次直视这巳蛇的金身神像开口“神也分善恶，并非你逐渐的越深，位置越高，就可凌驾众生。”
她悬空而立，身体已然飞至和那巳蛇的神像平视，她冷凝着神色，眉间的冥神之轮在她话落间已然开启“天道所授任我为神巫，万界众生不再是神所凌驾，你们别忘了，还有巫人的存在。”
她双指合拢，立于眉间符纹，郑地有声“神善，则万界平和，安享永乐，神恶，则万界不宁，地荡天劫。”
她一身黑袍凌冽，衣炮的一角被灵风吹得猎猎作响，身体四周的光源不断扩大，在巳蛇犹豫要不要显出真身的时候，双眸刺痛，金身已然被毁去！
“——不！”他发出叫吼，双目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