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个……”
离阳有些懵逼，他万万没想到，自家这位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一心只有大道的师尊，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师、师尊……您怎么会问这个？”
他感觉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结，这问题太超纲了，尤其是在刚刚结束庄严肃穆的祭灵大典后，在这样一个清冷的月夜庭院里，从一位半步纯阳的大能口中脱出。
吴千梦神色不变，语气依旧淡然：“大道三千，皆可成道，情劫亦是劫，知彼知己，方能渡之。”
末了，又补充道：“为师……近日参悟一门涉及心念变幻的神通，于此道略有滞碍，故有此一问，你但说无妨，只当是论道。”
“哦~原来如此，师尊您明说便是，弟子必然知无不言。”
（吓老子一跳。）
离阳这才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这老登被夺舍了呢，要拿自己开刀炼药。
他搜肠刮肚，回忆着自己两世为人那点虽不算少，但也称不上多的感情经历，以及在下界与几位道侣相处的点点滴滴，试图组织语言。
“回师尊，弟子以为，‘情’之一字，玄之又玄，难以言尽，它或许是初见时的惊鸿一瞥，是长久相伴的细水长流，是危难时刻的不离不弃，也是……失去之后的刻骨铭心。”
离阳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吴千梦的反应，可惜对方依旧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它能让人心生欢喜，充满力量，仿佛天地都变得明亮；也能让人心生魔障，痛苦不堪，如坠深渊，至于动摇道心……”
“弟子觉得，关键在于修士自身，若道心坚定，情亦可成为砥砺道心的磨刀石；若道心不稳，则易沉溺其中，迷失自我。”
“就像……就像田师兄对明师姐，那份至死不渝的牵挂，未尝不是一种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最后的残念显化。”
提到田承宇，离阳的语气低沉了些许，庭院中的气氛也仿佛凝重了一瞬。
吴千梦静静地听着，月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否定。
“听起来倒是十分有趣。”
她喃喃自语，垂目低眉，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离阳站在那儿，感觉自己像个等待老师点评作业的学生，浑身不自在。
终于，吴千梦再次抬眼看向他，眼神似乎比刚才深邃了一些：“依你之见，如何……算是动情？”
“啊这……”
离阳额头冒汗，角度怎么越来越刁钻了？
他绞尽脑汁，斟酌了好一会，才支吾道：“这个……弟子拙见，大概就是……见之欣喜，不见思念，愿与之分享喜怒哀乐，愿护其周全，甚至……愿与之同生共死？”
吴千梦闻言，却是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有些难以理解。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若依此论，为师护佑你与晚儿周全，算否？”
若不是离阳现在没喝茶，恐怕便要喷对方一脸了，即便如此，也差点被自身气机所制。
他自是连连摆手：“不不不！师尊，这完全不同！师徒之情，如山之高，如海之深，是庇护，是教导，是传承，与男女之情绝然不同！”
“有何不同？”
吴千梦却不依不饶地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纯粹的求知欲。
“这……”
离阳本就并非口舌伶俐之辈，能挤出刚才那么一大段话，已然是他的极限了，现在居然还打算追根问底，实在有些词穷了。
不过好在他灵机一动，眼珠骨碌一转，便缓缓回道：“自然是感觉不同，若是男女之情，二人共处一室难免暗生情愫，乃至于面红耳赤。”
“但如今弟子与师尊独留于此，却并无这般妄念，这便是最大的区别。”
“是吗？”
月光下，吴千梦的神情依旧淡漠，但那双清冷的眸子，却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视线飞快掠过离阳满头大汗的脸，转向不知空处。
良久，方微微颔首：“原来如此，颇为复杂。”
离阳神色稍缓，笑着点头附和：“概念的确有些抽象，毕竟生于心间，而非出自外物。”
“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有时候双方彼此可能都意识不到。”
最后这一句话引得吴千梦美目骤闪，忽而转过身去，背对着离阳，低声道：“明日辰时出发，来中生殿寻为师，可莫要忘记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青烟般消散在庭院之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离阳站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
现在细细一想，回过味来，似乎方才对方所言有点像是单纯拿来敷衍了事的借口，理由略显冠冕堂皇。
“参悟神通？什么样的神通需要了解男女之情？”
后知后觉的他心中盈满疑虑，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暂且抛之脑后，伸手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颊，摇了摇头，踱步朝自己的精舍走去。
“师弟，师尊与你说了什么？怎么你脸色有些古怪？”
离阳刚踏入长廊，隔壁内间房门便被推开，沐晚走了出来，此女显然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见他神色间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窘迫和思索，不由有些好奇。
“应该是指点离阳哥哥的修炼之道吧？”
雪初蕊也探出个小脑袋，笑盈盈地看着离阳，二女视线加身，后者不禁有些无奈。
“无事，师尊只是与我探讨了一番阴阳大道。”
他摆了摆手，稍稍平复内心激荡，神情一下恢复正常。
“阴阳大道？”
听到这四个字，沐晚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跟随吴千梦时日不短，深知自家师尊的道途虽博大精深，但似乎极少涉及阴阳双修、男女调和这类偏向“俗情”的领域。
师尊突然与离阳师弟探讨这个，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阴阳大道？”
沐晚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探究：“师尊……竟会与你论及此道？”
她目光落在离阳脸上，试图从他细微的表情中读出更多信息，刚才对方那一闪而过的窘迫，可不像是单纯论道该有的反应。
莫非？
一个十分荒谬的念头逐渐生起，并且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