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酒雨停息了，四周突然空空荡荡的，数不清的死尸横陈，冰冷可怖的脸面面相觑。
大厅里忽然寂静的可怕，像是曲终人散。
神代清嗣的脚下踏过湿漉漉的地面，粘稠的血液被他的鞋面挤开，发出咯叽咯叽的声音。
面前的这些人与其说是杀手，不如说是被某种事物催动了杀戮欲望的野兽，被某种秘密仪式所鼓舞的邪教徒。
刚才他的神经始终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下，不曾有时间去分辨那掩盖在香槟和血腥气味下，那隐约的药物气味。
但现在他嗅到了，那是某种名为“天使尘”的精神类药物的独特气味。
这种药物可以使人的体内大量的分泌肾上腺素，同时钝化自身的疼痛感觉，大幅度提升人体潜能使人兴奋的同时，也在透支着生命力。
药物的浓度并不高，从功效来看也属于是阉割版。
经过了一场战斗，他整个人都被淋得湿透，额发粘连在脸上，显得十分狼狈，困意袭来，他点上一根香烟提神，然后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
当然他不能留下烟头，最后还得将烟蒂装在口袋里带走。
这看起来并不潇洒，谁在乎呢？
只要你足够潦倒，你就不会再去注意这些细节。
头顶的落地玻璃后，‘管家’的身影站在窗前，怔怔的看着楼下的人跨过一具具尸体，随手捡起地上的武器对着死状不明的尸体挨个补枪，每一次开枪后那具尸体苍白的额头都会微微跳动，血浆溅在他的裤脚上，让他的裤管变得黏糊糊的。
一条舞台后的螺旋阶梯通往这间包厢，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退路，只要开门就会遇到这个煞星。
此时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浓浓的悔意涌上心头，这里也许是最好的观景场所，但绝不是一个好的逃生地点。
原本他认为楼下的百来号的杀手可以轻松地解决这个人，但没想到人多反而使得情况发生了混乱。
当攻守易形之后，他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一个绝境中。
而楼下这个人还在淡定的往尸体身上补枪，就怕他们死的不够绝。
这个人原本就是来灭口的，他意识到。
好在他还有最后的底牌，这间短时间内坚不可摧的房间，凭借这个人身上的枪械应该难以撼动。
神代清嗣嗅了嗅浓重的血腥味，他此刻切身体会到贾宝玉说的那句话了，女人是水做的。
男人又何尝不是呢？
上百具尸体涌出的血液量真是大的惊人。
他淡定的往最后一具尸体额头上补上一枪，抬手将那柄手枪弃置在地上，缓缓登上了阶梯。
‘管家’眯了眯眼睛，缓缓的转过身，他的身后站着两名魁梧的保镖，这是他最后的战力了。
还好这间包厢的门是加厚的合金防弹门，窗户也是防弹的，对方一时半会应该拿他没办法。
正想着，沉闷的咚咚声响起，炸雷似的枪声响起，面前的防弹玻璃表面发出被连续的冰雹重击的声音。
他吓得跌倒在地，眼睁睁的看着那面坚实的防弹玻璃在继而连三的撞击中摇摇欲坠。
冰裂似的纹路在顷刻间从整个表面蔓延开来，那扇可以防御常规弹药的防弹玻璃在大口径重机枪的持续轰鸣下倒塌，化成碎粒雪崩似的倒下。
子弹从缺口处射进来，将天花板上装饰的有机玻璃板打得碎裂坠落，随即重重地撞击在其上的混凝土板上，像是弹球一样在房间内乱窜。
随着扫射的角度变动，弹跳的子弹几乎横扫了整个房间。
神代清嗣缓缓地放开按着M2重机枪按钮的手，防弹玻璃防得了12.7毫米的枪弹吗？
想什么呢？
他从尸体中摸出两枚手雷，缓缓地登上了长长的阶梯，来到了包厢的门口。
破碎的玻璃观景窗就位于门口侧方的空中，他甩手将一枚未拔掉插销的手雷扔了进去。
“开门。”他说道。
门内传来惊慌的动静，几秒后那枚手雷被人从窗口扔了下去，但大门迟迟没有打开。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他又说道。
“我们可以谈谈。”
‘管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当然。”神代清嗣笑了笑。
合金防弹门内响起了金属机括响起的声音，门缓缓地打开了。
神代清嗣看着门缝中露出的保镖的脸，对方的手中握着一柄手枪，他尽力保持着镇定，但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和筛糠似抖动的腿，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发起攻击的意思。
神代清嗣友善的笑了笑，抬手打爆了他的头。
他拉开那扇合金门，整个室内的情况映入了他的眼帘，这是一间装饰颇为考究的包厢，靠窗有一圈环绕式的皮沙发，眼下已经被子弹打碎的玻璃茬给割得四分五裂，花瓶、摆件的碎片散落一地，一具尸体躺倒在包厢中央。
那是玻璃窗碎裂时来不及逃离的一位保镖，子弹打在坚实的天花板上形成了折射，直接打爆了他的半拉脑袋。
而那位‘管家’瑟缩在神代清嗣斜前方的柱子后，恰好位于能够避开子弹的死角，他藏在一个身影后面，神代清嗣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艾玛.赫瑟。
女记者此刻明明应该待在道奇charger上锁的汽车后备箱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她窝在角落里，腿部微微蜷曲，好似吃力地在提拉着什么，神代清嗣定睛一看，她的胳膊和死在地上的保镖之间连接着一条金属手铐。
想必原本是被人借此束缚住，防止她逃脱的。
玩的还听花？
看到神代清嗣之后，她一扫惊慌的神色，长舒了一口气，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但随即就被尸体胳膊下死沉死沉的躯体，坠得想要蹲下。
‘管家’握着手枪，正藏在她的身后，枪口微微露出来，疵乱了她的头发。
他一只手握着枪，一只手还要努力拽住艾玛.赫瑟的衣领，让她尽可能挡在自己身前。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
神代清嗣走进办公室。
“要你待在车里。”
“本来是这样的，但我闲得无聊，摸索角落的时候发现了后备箱挡片后的机械开关。”艾玛.赫瑟说道。
后备箱一般都有一个位于隐藏挡板后的机械开关，可以强制打开后备箱门，神代清嗣在改装车的时候并没有改动这个设置，与艾玛想象的不一样，他不怎么干绑票的活，后备箱不是装点枪械就是捎个死人。
这两种东西没有一个能够自己开门的。
“那你也不应该擅自到这里来。”
神代清嗣倒是没有太过在意人质这个问题。
只要你心里默认没有人质，就没人可以威胁你。
“我有什么办法，我刚打开车门，就被这个家伙带到这里来了。”艾玛.赫瑟嘟囔道。
“你还记得那个......妓女吗？她跑去向这些人告密了。就是她带着这个人去了车子那里。”
“应该称呼她为性工作者。”神代清嗣纠正。“用词这么不严谨你是怎么当记者的。”
躲在艾玛.赫瑟身后的‘管家’心中仿佛有一万只草泥马跑过，早在昨晚他还在试图绑架甚至追杀这个女人，但转眼间他就沦落到这副模样。
他原本以为这个小说家只是个推理爱好者，撑死是个警方的罪案现场顾问。
现在，现在这个人所做的事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力，他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了。
‘管家’只希望自己还有谈条件的余地，不管是出于人质还是他的底牌。
艾玛.赫瑟的手臂连接着重物，手铐勒在手腕上的部位呈现出一阵阵青紫状，她原本是无法保持站立姿势的，全靠‘管家’死命地维持。
而这两个人居然聊起天了？
管家只希望神代清嗣能够快点搭理自己，在当下他自觉手中的筹码极少，如果再急不可耐的表现出虚弱的心理状态。
那对方很容易看出他的色厉内荏。
空气沉默了，神代清嗣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上了一根烟，也不举枪。
深吸一口。
“你累吗？”他悠悠的说。
......
“累。”
艾玛说道，看起来即便是身后有人抓着她的衣服，‘重物’的负担对她来说也很吃力。
“我没问你，我问他。”神代清嗣挑了挑眉，像是在看一只猴子。
“这么辛苦的抓着一个女人做挡箭牌，想要怎么样呢？”他微笑着，开始循循善诱。
“想要要挟我？你觉得我会在意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人的性命？”
他看到艾玛肩膀上捏着她衣服的指节攥得越发紧了，他更加好奇是这样的人居然能够拥有这么大的产业，拥有那些枪手并控制那些奴役于药物之下的疯子。
果然那些用华丽的铠甲武装自己才敢在发号施令的人，都是些可悲的脓包。
与传统的勇士闯关游戏不同。
他杀了很多人，走到这里，面对的不是boss，居然是一个小丑，这多少让他有些兴致缺缺。
“看得出来你很怕我，因此不敢说话。在这扇门还关闭的时候，你曾经跟我说过想跟我谈谈，那时候你想谈什么？”
神代清嗣吸了一口烟，戏谑的看着‘管家’。
“觉得自己还有底牌，还有谈判的资格，那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怎么反而噤声了。”
‘管家’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他努力地压制着内心的恐惧，一个可怜的人想要争取最后的活命机会，不过如此。
“放我走，我就放开这个女人，然后让你们走出这里，从此再也不追杀你们。”
他说道，此刻他只想赶快将这尊瘟神送走。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出这样的条件？”
“你的名字。”
神代清嗣弹了弹手中的烟灰，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
“nobody or somebody？现在轮到你向我证明了，你得是个配跟我谈判的人物才行。”
‘管家’沉默了几秒，神代清嗣看到他的脸微微探出了艾玛.赫瑟的头发边沿，因为吃力早就涨成了猪肝色。
“我的名字叫维克多.萨卡洛夫，如果你是道上的人，应该听说过我。”
‘管家’缓缓说出了一个名字，嘴唇有些颤抖。
神代清嗣愣了愣，淡灰色的眸子仔细的盯着这个人看，随即笑了。
如果你真的是维克多，死法一定会更难看。
无所谓，反正神代清嗣也不在乎。
神代清嗣抿了抿嘴，脸上的肌肉动了动，有些止不住笑意。
他看着‘管家’暴露出的白色皮肤。
“你是维克多？”
“是我。”‘管家’说道，他只能冒认那个人的身份。
“是吗？”神代清嗣挑眉。
“我恰巧认识你所说的那个维克多，我记得他是个红发的俄裔男人。”
“是，那时候我的头发还没有变色。”
“我说你根本就不是维克多。”
“你说我不是维克多。”
“不是。”
...
空气又沉默了，简直是像是一场滑稽的默剧。
“放了我吧，我也会放了这个女人。我只是一个职业经理人，我只是为维克多做事。”
管家说道。
“看起来如同死去的勒戈夫一样，你也不过是个傀儡。”
神代清嗣接着说。
“还有，你想拿这个女人的命来要挟我，是吗？”
他决定尽快解决问题，浪费时间嘴炮一贯不是他的风格。
“OK，你磨磨唧唧的不杀，我来帮你杀。”
艾玛惊愕地抬起头，看着神代清嗣全无风度地将烟头碾在自己身上，他的浑身衣服都湿透了，沐浴着血和混着药品的酒水，火星刺啦一声旋即熄灭。
他举起枪对准艾玛，眨了眨眼。
两声枪响，鲜血溅满了艾玛的半个身体，染红了半条裤子，她发出一声惨叫。
‘中枪’的她再也支撑不起尸体的重量，就势往下坠去。
神代清嗣打中的其实是尸体的头颅和胸腔，但惊魂未定的管家根本无法判断，他也不敢冒着惹怒神代清嗣的险去撕票。
再次开枪，神代清嗣一枪打掉了‘管家’手中的枪。
他扑了过去，一把攥住‘管家’的头发，像甩一条死狗一样将他甩在地上。
......
十分钟后，两条人影出现在他们停在巷子中的道奇charger前。
神代清嗣放下肩上扛着的人体，检查了一下车子上也没有被人安装炸弹。
道奇只有两座，他将半死不活的‘管家’放在了副驾驶，那有一位女士显然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他努了努嘴，示意艾玛回到她该去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
她显然猜到了神代清嗣的意思，但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你懂我的意思。”
“为什么我还要到后备箱里去。”她据理力争。
“本来是不用的，但现在谁都知道我的后备箱能从里面打开了。”
神代清嗣做了一个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