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天色差不多了，咱们赶紧起程，现在天有点阴了，一定要在下雨之前去娄烦。”
娄烦的西南角，二十里外，一行打着是“有癸氏”旗帜的人，正在动身前往娄烦。
他们是癸雪生安排去跟妫嚣谈判的。
走了两天，终于是快到了。
趁着天还未亮，他们抓紧朝前。
等天快亮，忽然有蒙蒙雨，顿时让他们脸色大变，赶紧披着斗笠继续前进。
真没想到，变天了。
风朝着西北吹，他们也得加速了。
这附近也没有避雨的地方，路上有很多奴隶正被鞭策驱赶。
就在他们进入十里地，原本鞭策驱赶的奴隶，纷纷抬起头，看向西北。
那边传来了喊杀声。
“是奴隶暴动了吗？”有癸氏行人癸鼠被突然爆发的喊声吓了一跳，赶紧命人往前去探查情况。
结果还不等人走远，就有一些战车慌乱的冲向他这里，一看旗帜，癸鼠脸色骤变：“妫嚣！怎么往这里跑了！”
“有癸氏？！快跑！燕国打来了！”
妫嚣看到了有癸氏的行人旗帜，曾经已经看过无数次，但头一次感觉到了来得正好，正想着逃出来该怎么办，这不就有办法了。
燕国打来了，而且趁着他的人出来放牧、耕种的时候，突然杀进城内，骑兵之锐速，无往不利，他根本来不及阻挡，就被凿穿了娄烦城。
要不是今天刚好要带人出来平了几个造反的氏族，起了个早，这才让他得以于部下护送下冲出重围，否则现在已经死了。
“快走！快走！”妫嚣催促着，也不等癸鼠的反应，左右上去就把他们的车推得转向，然后落在他身后当殿后。
“等等！等等！”看到他逃亡的方向，癸鼠吓了一跳。
那个方向，赫然是交邑，癸雪生他们正在那边营缮，这个时候妫嚣带着残兵败将跑过去，万一有个交流不畅，打了起来，那癸雪生会怎么想他们？
一想到癸雪生酷烈的手段，他们就感到了恐惧。
“不好了！燕国杀来了！杀来了！”
后方又一阵骚乱，癸鼠他们才上了道路跟着被推搡只能跟上逃难的大部队。
癸鼠转过头，神情惊惶，燕国的骑兵如同利刃，在戴冰甲的带领之下，时不时发出恐吓声音，还有我弯弓射箭。
甚至还会阶段冲刺，让所有人以为他们追不上的时候，突然提速上来，将逃难的队列切开，后方的步兵快速掩杀，三两下就把人俘虏。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燕国战士在呐喊。
他们的军功都挣得差不多了，也没必要全杀了，不然未来他们在九原乃至辽西的土地，靠什么来耕种？
听到投降可以免死，仓惶人潮顿时跪倒一片。
此消彼长，燕国追击越发靠近，死者越发多了起来。
“救命……，阿父！救我啊！”
妫嚣听到了一声声痛苦的呼声，转过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从马车上摔落，后方的燕国骑兵已然踏足，他在地上躲避，狼狈不堪，却没有引起他停下来的心思。
反而看了一眼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儿子，毫不犹豫抬脚就踹。
“啊！”
这个小儿子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踹落在地上，后方的车碾压上来，三两下就成了肉泥。
马车因此颠簸，害了不知多少人落车。
连带着有人跌跌撞撞想要躲开，惊了中部的两匹马，吓得这辆车脱离车辙，马车侧翻，道路彻底被阻塞。
妫嚣的狠辣与果决，看得癸鼠瞪大双眼，还疯了似的拉住战马，不让战车撞上侧翻的车，但也因为这一停止，燕国的骑兵将他们彻底阻断，还有人射箭，吓得他们不敢乱动。
“将军，那个妫嚣跑了，还追吗？”
看着对方已经远去，追了十里地，马匹也到了极限，戴冰甲拉住缰绳说：“不必了，十里地够远了。立刻将他们俘虏，然后转过身开始清缴剩下的部落。
通知后方，让他们增派一千人来迁徙人口，还有打通汾水到宁武的上游，将这里的人口全部运到宁武再行分配。
最后就是快马去一趟北平，问问辛屈对于娄烦的想法。
这里是占，还是让。”
戴冰甲快速下令，然后纵马离开。
麾下立刻行动起来。
这一战，可以说轻松。
但半场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回到城内，彻底弹压了动荡，戴冰甲喘了口气，正吃着一头烤全羊，外边进来一个少年，俨然是他的亲卫莒灵。
“将军，外边抓到了有癸氏的行人，混在了妫嚣的车队之中。我怀疑，他们是有癸氏的细作，是否拷问？”
戴冰甲一听，沉吟一二说：“既然你觉得可能，那就安排一下吧。记住，摸清楚有癸氏对于娄烦的态度。”
“是！”莒灵离开。
来到了一座帐篷，里头摆满了各种刑具。
燕国的惩罚还是很酷烈的。
虽然辛屈愿意让奴隶通过军功升迁，但不代表所有奴隶都有资格成为升迁的一位。尤其是那些犯下各种大错的奴隶与罪人。
各种肉刑，基本完美复刻商代的技法。
什么夷、伐、膑等。虽然不至于跟大邑商那样直接搞死，但各种断手指，鞭笞，枷刑还是保留了。
时代特色嘛。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如今社会的主流。
滋滋——
就莒灵出门的功夫，铁条已经烧红了，绑在架子上的癸鼠，惊恐的看着进来之后一言不发，不断摆弄炭盆铁条的青年说：“你……你想要做什么！我可是有癸氏的行人！我有癸氏，可是商盟的成员。”
“是吗？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莒灵反问，“妫嚣，可不是商盟的成员。
按照商盟契约，对于非商盟成员的行商，一经发现，视为违法。
任何人抓到，杀之无罪。
你确定是有癸氏的行商？”
癸鼠身躯颤抖。
他记得这一条。
燕国的典客府，曾经照会了所有商盟成员，他们对于商盟成员内部的交易是采用相对宽容的关税制度。
但对于非商盟成员的买卖，只有两种途径可以交易。
一是商盟盟主观察名单，这种都是普遍对燕国友善的人。
二是商盟会员引荐堪合，这是每个会员的特权，也就是大部族的特权，每三个月，可以跟商盟报备你引荐的势力，只要盟主首肯，当月就会发布在观察名单上，一并作为贸易对象。
而妫嚣，既不是辛屈看中的势力，更不在引荐名单上。
跟这样的势力贸易，若是没有被其他商盟势力发现，那就是无所谓，反正燕国也管不到。
可要是跟现在一样，燕国军队正在攻打娄烦发现他们的踪迹，就算是杀了他，然后再把尸体丢给有癸氏，有癸氏也只能捏着头皮说他是走私，杀了应该。
甚至有可能牵连家族。
因为商盟的宗旨是对内优惠，但这么大的优惠断然不能让外人享了福利，否则会伤害会员、成员的利益，排外与经济垄断，就是商盟成员共同的准则。
“好了。若是不想受皮肉之苦，你只需要好好交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带着什么任务而来。不然，我这里有酷刑十八般，足够让你生不如死。”
莒灵举着烙铁靠近，热力扑面，燎了散乱的几根头发头发，烧焦臭味扑鼻，癸鼠当场就被吓得尿了：“我说！我说！”
很快，癸鼠将一切卖得干净。
当莒灵得知癸雪生已经拱卫元楚在交邑登基为共工氏之后，不再犹豫，交给其他人拷问，自己则是匆匆上报。
“没想到，这小子，动作这么快。”
吃饱喝足的戴冰甲听罢始末，摩挲着下巴皱眉想了一阵：“那你的想法呢？”
莒灵闻言后说：“娄烦，癸雪生不想我们占据。因为他的地盘就在汾河的下游。而我们已经控制了宁武，现在又拿下了娄烦，等于他们就在我们眼皮底下生产。
若是燕国要攻打他，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久留于此，只怕我们与有癸氏，得打这一仗。
现在妫嚣跑了，大概率是去了交邑，到了那边，妫嚣必然投靠有癸氏。
如此有癸氏就有两个借口攻打娄烦。
我们孤军在外，虽然不惧，但粮草是我们的硬伤，而且四月的期限越来越近，北伯想来也不会要娄烦。
所以我们最好办法就是派人通知邛方接管此地，实在不行就放火烧掉这座小邑，总之绝对不能留给对方。”
莒灵快速的分析。
走了一路，他也发现娄烦地理位置，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因为不管是谁接管了这里，都必须分配万余人过来垦殖，才能在这里形成战斗力与防备敌人的进攻。
而有万余人的氏族在这里存续，也就只有燕国这种郡县体系可以安排，其他势力一般都是氏族分封。
先不说有没有人愿意顶在前线，光是万余人跟了其他氏族，就可以威胁到太原。
所以，一把火烧掉，留下白地给癸雪生最好。
这里既然很重要，那就谁都不要留人，直接当空白缓冲区。
不属于三方，就是最好的安排。
“行，你去休息吧。休息好之后跟着去扫荡，将一切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不愿意走的，全部清理干净。
这座娄烦城邑，也准备一下水火，夷为平地。”
“是！”莒灵长舒一口气。
他刚才还是担心眼前人会选择屯戍，现在看来，戴冰甲与自己想法几乎一致。
如此，燕国将会成为这一场邛方内部混战之中最大的赢家。
掠走人口近万，还有一批粮草牲畜，只要不是停下开战，运回去后省着点吃，足够支撑河套地区吃到麦熟。
燕国也能快速抚平九原鬼方造反之后的伤口。
河套将成为燕国西部的粮仓。
戴冰甲看他走后，起身挂上新的地图，然后添了几笔，手指敲击了两下交邑的位置。
“这小子，倒是会选地方。不过，有段时间没见他。要不要过去照个面？”
戴冰甲想了想，随后放弃了这个打算。
且不说这么做有风险，更重要的还是用什么理由去见他呢？
兴师问罪，也得师出有名。
癸鼠这样一个行人，完全不够资格。
并且闹得太僵也不好。
“来人，派人通知鲜虞氏，告诉他娄烦就不用居住了，让他去接管燕京山。诸部再调五百精锐，支援川兴，将燕京山戎能杀的都杀了，杀不死的就驱赶他们进入更深的山里。还有，废了他们燕京之戎的称呼，改叫娄烦氏。就他们这点人，也配叫燕京之戎？与我们用同一个国号！”
戴冰甲的报复心依旧这么强，一笔直接抹掉了燕京之戎存在的名号。
不过娄烦氏也提前几百年出现在了九州大地上。
又过了五天。
扫荡基本结束，戴冰甲没有等来有癸氏的动向。
很显然他们也不敢触及燕国的锋芒。
只是娄烦边缘的探子来报，妫嚣的驺虞旗号依旧挂着，在边缘地带收拢了一批逃过去的驺虞氏原来的部民与族人。
约莫有千余人。
十不存一的部落，驺虞氏彻底废掉了。
但驺虞氏只是打出旗号，说要打回来，但实际上一点动作都没有。
还真是，煌煌一刻，不若萤火，岂能与皓月争辉？
五天，戴冰甲终于等到了燕国传来的消息。
“报！北伯有使前来。”
“请。”戴冰甲一个激灵，从大帐坐起来，随意的推开服侍他的美人，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
很快，大帐被撩开，一名提剑少年走进来，对着他行礼：“淮，见过戴将军。”
“妟淮。”戴冰甲诧异看了他一眼。
他原本以为辛屈会送来文书，或者随便安排一个司马府的人来跟他交代，没想到直接将妟淮派来了。
这里头，可有什么门道？
“辛屈可有文书？”戴冰甲又看了看他，发现他并没有拿出文书，不由得好奇。
“主公只有口谕。”妟淮想了想说，“主公说，按照军令行事，接下来返回九原，并等待司马府的记功。停留九原期间，协助九原开垦与拓荒。
至于娄烦土地，仍归邛方所有。
商盟已经批复了堪合，娄烦将设置榷场。”
“嘶——”戴冰甲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论挑拨动荡，还是他辛屈厉害！商盟的榷场，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环！妙！妙啊！哈哈哈！”(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