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忍不住嘴角勾起了得意的笑。
望着欢天喜地望着镜子笑着的裴锦箬,丹朱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嘲讽。
孟姨娘真是多虑了,这三姑娘不还是从前的样子,哪里有何处不一样?
“丹朱果真有眼光,如此,今日这桩事要交代给你,我倒是放心了。”丹朱正在沉吟着,却是听得裴锦箬这般说了一句,不由愣怔地望向她。
裴锦箬回过头,拉住丹朱的手,目光殷切地望着她,“这不是过几日便是二哥哥的生辰了吗?我还没有为他选定生辰礼物呢,你是个有见识的,眼光也不错,我便想将这件事交给你去办。这是银两,这是对牌,你今日便出府,去东西大街上的古玩铺子好生逛逛,务必要挑选一件好的。”
丹朱眼中掠过一道亮光,继而,却又犹豫起来,“姑娘交代奴婢的差事,奴婢自然该办好。只是,也不定非要今天吧?姑娘今日不是要上博文馆吗?奴婢不跟着,哪儿能放心?”最要紧的是,昨日孟姨娘还特意交代了她,让她定要将三姑娘看紧了,瞧着她可是有什么异常。
“那可不成,你不早些将东西买回来,我这心里是不安的,二哥哥过生辰,这可是咱们府里的大事。即便是看着孟姨娘和四妹妹的面子,我也得慎重着办。至于博文馆,都是熟门熟路的,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再说了,还有绿枝和红藕跟着呢。眼下最要紧,是一定要置办一件让二哥哥可心的礼物,这可是大事儿,交给旁人,我可不放心。丹朱,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丹朱心口砰砰急跳,一张脸不知为何发起烫来,犹豫着咬了下唇,片刻后,似是下定了决心,轻轻一福身道,“奴婢定然不负姑娘所托,必定竭尽所能,为二爷挑选一件可心的生辰礼物。”
裴锦箬满意地笑了,亲手从妆匣里拿了张银票,递了过去,“这就是了,我这满屋子里,也就只有你能办成这桩事儿了。这是银票,你拿着,想必应是够了。”
丹朱悄悄瞄了一眼那银票上的数额,心底最后一丝犹豫登时烟消云散了去。
接过银票,与裴锦箬又表了两句决心,这便袖了银票和对牌转身往屋外去了。
眼见着丹朱扭着腰肢出了房门,裴锦箬一双琉璃猫儿眼却是一寸寸冷了下来,抬手,便是将方才丹朱插在她发上的那两支金钗拔了下来,顺手便往妆台上一丢,然后扶着绿枝的手站了起来,“再不走,该迟了。”
博文馆设在离宫城不远的泰安坊,是为了方便那些贵介子弟上下学,毕竟,能入博文馆的,大多数人的家离宫城都不会太远。
可裴家却不一样了。
裴家在城东的福安坊,离宫城就有些远了,离泰安坊自然也不近。
车马要行上差不多一个时辰,才能到。
好在如今是盛夏时节,天亮得早,这会儿出门,天色已亮,倒也是刚刚好。
最难的还是冬日,那才是真正的起早贪黑,念个书,却也是不容易得很。
裴锦箬到得侧门外时,车马已是齐备。
有个身量瘦弱,比她略矮了半个头的小小少年拧着一双眉,就候在马车旁,不时往侧门内望来,瞧见裴锦箬主仆几个时,略略一顿,便是面无表情地又挪开了眼去。
裴锦箬心下却是一震,步子微微一顿。
那是她的同胞弟弟,裴锦枫。
她母亲袁氏只得他们这一双儿女,是双胞胎,她要早出生一刻钟,做了姐姐,而裴锦枫便是弟弟了。
从前,袁氏还在时,他们姐弟两个倒也是亲近的。只是,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便是生疏了。
毕竟,裴锦枫是男孩儿,七岁后,便搬到了外院,由裴世钦亲自教养,而裴锦箬却是女孩儿,自然是留在内院。袁氏在时,还常在晨昏定省时碰见,后来......后来......总之,他们如今,只怕也就是比陌生人好那么一些了吧?
不过……裴锦箬知道,锦枫是个好弟弟,哪怕他如今,少年老成得有些冷漠,但他心里却是有自己这个姐姐的,她比谁都清楚。
反倒是她这个姐姐,从前,有诸多地方,对他不住。
不过……没关系。
这不是老天爷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么?从前犯的错,她不会再犯。
那边,裴锦枫却是等了一会儿,不见她有动静,不由扭过头来,皱眉瞪向她道,“你若是不想去,那便别去了,做什么磨磨蹭蹭的?一会儿要害我也迟到了,被先生罚,你就高兴了?”
开口,便没有好话,裴锦枫去年已是过了乡试,身上已是有秀才的功名了。十三岁的秀才,哪怕是在全大梁,那也是能排得上数的。
她是裴世钦,乃至裴家的骄傲。
在外,人家说起裴家的三郎,那都是要竖大拇指的。
说他不只小小年纪就学问了得,待人接物更是有礼有节,温文尔雅,不愧是书香世家出身,自幼耳濡目染,端得是君子之风。
可这位人人交口称赞的小小秀才老爷,对着自己的胞姐,却是一开口就没有好话,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若是换了以往,裴锦箬必然是生气了,只怕就要骂回去,或是干脆扭头回去,不去博文馆了。
可今日,裴锦箬却只是静静笑望着裴锦枫,笑答了一句,“这就来了。姐姐耽搁了,三哥儿莫要生气,回头,姐姐给你赔罪。”
裴锦枫被她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反应弄得愣怔,尤其是瞄见她虽笑着,可眼底却好似包着泪,闪烁着,他不由心口一堵,她今日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然而,不等他想出个究竟,裴锦箬已是被丫鬟们扶着上了马车。
身旁的小厮松风轻声催促了一声,裴锦枫只得将投注在马车上,满是狐疑的目光拉扯回来,转身上了马,一抖缰绳,驱马而行。
马车踢踢踏踏往前跑,从裴府到博文馆的路还长着,中途要经过不少街坊。
裴锦箬撩起车帘,望着车外市井百态,兴致勃勃。
前世,她自离开博文馆后,便与姐妹们一道在家中的私塾习学,直到及笄,便又忙着相看,和筹备婚事。等到嫁进靖安侯府后,却又陷入内宅之中,在大梁这样于女子而言,不错的世道之中,对这沿途所见,却都是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