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箬说着,已是笑着,朝着燕崇轻轻一福,便要转身去牵了马儿。
“你等等!”燕崇皱紧了眉,似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出口唤了。
裴锦箬停了步子,略顿了顿,这才转头望了过来,嘴角挂着笑,恰到好处,“燕二公子还有何贵干?你我在此处,落在旁人眼中,难免瓜田李下。”
燕崇眉心攒得更紧,他还真是讨厌她这样的笑。
无论是方才她对着马儿的轻言细语,那真正快活的笑声,还是方才对着他的那一阵斥骂,那才是真正的她,只转眼,她却又缩回了壳里,变得与这满凤京城的其他戴着各色脸谱过活的人一般无二了,让他瞧着……没趣儿。
燕崇觉得有些没意思,只是都开了口了,也没有噎回去的道理,略一迟疑,便是道,“我是瞧着你我那一手字的缘分,想着,劝你一劝。那季家,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你自个儿掂量着,莫要一时心热,误了自己终身。”
裴锦箬是真没有想到,他叫住她,居然是为了这一桩事。而且……听他的意思,居然还是为她着想的?
裴锦箬不得不惊讶,只是,抬眼见他说完话后,就转过头去别扭的样子,却又忍不住笑了。
“多谢燕二公子,只,锦箬虽是个无知女子,也知人言可畏的道理,我与季公子清清白白,断然没有让人说嘴之理。燕二公子是多虑了。”
“那便最好了,就当我是多管闲事了。”燕崇皱眉后,便是用力一挥手,竟是果真,又重新躺回了那草窝子里。
裴锦箬低眼瞧了片刻,嘴角翕动了一下,似想说些什么,却到底没有说出,略略屈膝福了个身,便果真是转身牵了马儿走了。
直到马蹄声声远,草丛中的燕崇这才睁开眼来,眼神发直地盯着天上风吹云卷片刻,蓦然抬手,便是用力捶了自己脑门一下,甚至咬着牙低声骂道,“叫你多管闲事!那只小狐狸眼睛瞎不瞎,脑袋好不好使,嫁不嫁那季家与你有何干系?叫你咸吃萝卜淡操心,被怼了,活该!”
说着,又是捶了一记,狠狠骂道,“活该!”
反正,活该这一次也就够了,往后,若再多管闲事,他便是个脑袋缺弦儿的。
燕崇狠狠闭了眼。
这一刻,是说得斩钉截铁,却不知道,才不过两日,便又被狠狠打了脸。
“那不是裴家三姑娘和裴三郎吗?怎的,又往望江楼去了?”
“咦?那是季家的马车?这季岚庭好几日没到博文馆上学了,今日,怎的又上了街?咦?居然也在望江楼停下了……”
这一日,燕崇和邵谦两个又相约上街闲逛,抬眼便见得下了学的裴家姐弟从自家马车上下来,进了望江楼,才不过一会儿,季家的马车,竟也来了,也是停在了望江楼。
邵谦见了,便是恍然大悟了,“敢情……这又是约好了?”
燕崇亦是皱了眉,跟着抬头望去,果然瞧见季家的马车停在了望江楼前,季舒玄先行跃下了马车。
他莫不是果真看错了那只小狐狸了?原以为是个聪明狡猾的,却原来是个蠢笨如猪的?
她不是才说她和季岚庭清清白白的么?这才几日的工夫,居然又在外边儿约见了?
还是……她那些个心眼儿,只在他跟前使的?
燕崇觉得有些憋闷,心底隐隐有一股火到处乱窜,哼了一声,便是调转了马头,“不去望江楼了,那秋露白太软了些,不够劲儿,哥哥今日请你去半闲居喝金盘露去。”
说着,便是拉了邵谦,两人打马走了。
没有瞧见,他们身后,季舒玄下了马车,又扭头,从车厢中,扶出一个豆蔻少女来。
两人站在望江楼前略略一会儿,这才举步走了进去。
今日,还真是季舒玄约了裴锦箬来这儿见面的。
裴锦箬家的马车刚从博文馆出来,便被季舒玄的小厮拦了下来,说是他家公子要请裴家姐弟吃饭,就在那日他们聚过的望江楼。
裴锦箬本来觉得他们没有必要再私底下见面,可那小厮却很是坚持,若是再僵持下去,让人瞧见了,反要横生枝节。
裴锦箬话到了嘴边,又转了,答应下来,又拉着裴锦枫走了这一趟。
却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还比季舒玄早到了一步,但也只是一步。
刚刚进了雅间安顿好,季舒玄便到了,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
看那样子,也就是刚及笄不久,比他们大上三、四岁,穿一身蓝碧色,看上去,就是一脉山水般的清雅。
这人,旁人不识得,裴锦箬却是见过的。
季舒玄的长姐,前世,先嫁了李家嫡长子,没能落着好。后来,季舒玄和叶准联手整倒了李家,将她接了出来,她居然,又改嫁了叶准。
说她命途坎坷,确实是,嫁了李家,遭罪得很。
可说她命好,却也是,在李家时,不过一个妾室,还嫁了个喜好男风,虐妻成性的,没有少遭罪,可谁知道,却还能改嫁给叶准呐。
叶准,那可是刚到而立之年,便入了内阁,不说大梁,就是有史以来,也算得最年轻的阁老了。
这一嫁过去,那便随着夫君一路平步青云,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这都还不说了,最要紧的,却是这位叶大人居然是个宠妻如命的,这位叶夫人子嗣艰难,可叶大人却一直没有纳小。
那个时候,叶夫人,也就是眼前的季家姑娘,可是全凤京城的妇人都羡慕的对象呢。
只是,此时的季姑娘,却还不是叶夫人。
她进得门来,却被裴锦箬看了个正着,不由一愣,而后,咧嘴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裴三姑娘了。是我听舍弟说起你,心中甚是好奇,想着定要见上一见,这才专程让他请了你来,冒昧搅扰,还请裴三姑娘勿怪。”
别的不说,这季家姐弟二人,倒还真不似那铜臭满身的商户,反而处处透着大气,也难怪前世,他们姐弟有那样的际遇了。
相比起他姐姐的多礼,季舒玄却是随意得很,直接一撩袍子,便是坐了下来,一边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喝,一边道,“我姐姐说她想见见你,没有事先跟你说一声,对不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