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孟姨娘在这府中经营了十几年,早已站稳了脚跟,身边又有二哥哥和四妹妹一对儿女傍身,对父亲更是一捏一个准,如今,这后院,也就她贴父亲的心,父亲无论如何,也是舍不得她去死的。”
那日,未曾一棒子将孟姨娘打死,裴锦箬便早已料到今日之境况。
“不过,为了让英国公府满意,祖母总会逼着父亲做出处置的。我估摸着,父亲顶多,也就是拖着时间,等二哥哥和四妹妹的婚事了了,便将她送到庄子上去。”
“等到二爷和四姑娘的婚事了了,那还得多少年呐?那一位,还不知要翻出怎样的风浪来。”袁嬷嬷对孟姨娘的手段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能不防。
“是啊!”裴锦箬点了点头,“我可没那个耐性再跟她互相算计和防备个几年,既是如此,就由着她再出手吧!她若这些年都夹着尾巴做人,我反倒拿她没法子了。她若动了,咱们才能抓住错漏,到时,再给她添把火,等到父亲也再不愿保她时,她才算得再无威胁。”
“等着瞧瞧吧!咱们这位孟姨娘在这内宅呼风唤雨惯了,哪里会甘心去那庄子上挨苦日子。”
不得不说,最了解你的人,并不是你自己,反而是你的敌人。
裴锦箬料得不错,从木槿这儿听到了裴老太太和裴世钦的谈话,孟姨娘表面上没有什么异色,挥手让人退下去之后,脸色却是瞬间便扭曲了,抬手便是抓起手边的一只茶碗用力掷了出去。
“哐啷”一声,那茶碗碎了个七零八落。
“娘,我们现在怎么办?”一边也坐着听着的裴锦芸白嘴白脸地问道。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这样。明明不久前,她还正在欢喜而得意地等着裴锦箬跌进泥里,任人践踏。谁知,形势忽转,最后,跌进泥里的人,却变成了她。
不过,姨娘告诉她,这都没关系。
父亲最是心疼她们,如今,禁她们的足也不过只是做做样子,一个月后,她们还是风风光光,一如从前。
至于与孟家表哥的那门亲事,如今定下,不过是权宜之计。当日便说了,婚期要等到她及笄之后才会商议,那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呢。若她果真不想嫁,还能慢慢想法子。
若是嫁了,也没什么,只要姨娘的谋划能成,往后也可以提携着孟家,虽然没有高嫁来得荣光,她的日子也未必就不滋润。
可谁知道,今日,木槿便说,祖母与父亲商量着要将姨娘送到庄子上去。
都是因着裴锦箬借由着英国公府的势,给父亲找了路子起复,祖母和父亲为了讨好英国公府,这便要拿她娘来作伐子。
而这些种种,最让裴锦芸抓心挠肝儿的,却还是最后那一桩。
“凭什么?娘,凭什么她裴锦箬就能嫁英国公世子,而我……就只能嫁给裕表哥?娘,明明……明明她样样不如我,她就是命好,就是命好……”裴锦芸红着眼,咬着牙,掩藏不住的妒恨。
孟姨娘上前一步,将裴锦芸紧紧搂在怀里,一双眼,阴鸷而冰冷,“放心!芸儿!娘不会就这么认输的。娘向你保证,你也绝对不会输给裴锦箬,如今,还不到盖棺定论的时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葛老夫人说了,两三日便能将裴锦箬中秋随他们一道入宫赴宴之事办妥,谁知,才不过第三日,英国公府便送了邀帖过来。
裴老太太见了,自是喜不自胜。忙不迭让人帮着裴锦箬置办入宫的行头,另又亲自来请了袁嬷嬷,让她多多费心,趁着还有几日的光景,好好教教裴锦箬入宫的规矩。
却哪里知道,裴锦箬前生也是常入宫的。作为靖安侯夫人,她的夫君又是永和帝最为爱重的外甥,宫里哪次设宴能够少了她?
那些规矩,真的已是铭刻进了骨子里的熟悉,已近于自然了。
袁嬷嬷不过教了她两日,便觉出自家姑娘远比旁人聪颖有悟性得多,不管什么都是一点即透,用不着教上第二遍。自是欢喜得不行,将自己能想到的,尽都倾囊相授。
裴锦箬见袁嬷嬷那欢喜的神色,心里却是有些发虚,她这哪里是天赋异禀,不过是占着些熟能生巧的便宜罢了。
只是,那却是只能她一人死守的秘密。
如此这般,时间飞逝,不过转眼间,便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之时。
宫宴设在入夜时分。
午膳后,裴锦箬却已是被袁嬷嬷和几个丫头折腾了起来。
先是被塞进放了花瓣的木桶里狠狠刷了一遍,待得出浴后,用软巾子拭干了身上水珠,袁嬷嬷早已备好了香膏,将她周身上下都细细抹匀。
正是那玉露洗凝脂,香膏嫩雪肤。
前世里的这一日,她也是被可劲儿地折腾了一回,但那时身边伺候的,如何能有袁嬷嬷的见识?
自袁嬷嬷来了,她的吃用上,都很是精心,牛乳、豆糕、燕窝、雪蛤这些养人之物,从未断过,头发用上好的香露养着,体肤用上佳的香膏润着。
裴锦箬本身底子就不差,如今才多少工夫,那一身体肤都被养得白净了许多,再过不了多少时日,便该吹弹可破了。
她如今的年岁虽还轻,身子尚未长开,可却也比前世这个时候要好了许多。正是那枝头初绽的花蕾,含苞待放。
衣裳和首饰都是一早备好的,由着袁嬷嬷亲自把关,自是出不了错,还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的。
但直到真正为裴锦箬穿戴起来,竹露居内的人还是不由得眼前一亮。
裴锦箬姿容秾丽,宜着艳色。袁嬷嬷特意为她挑选了一匹海棠红的素缎,做了一件对襟短衫,下身却又系了一条素白的挑线裙子。偏在那短衫和裙幅之上,又用与短衫同色略淡的丝线绣了大朵大朵的芍药,枝叶蔓生,那花中相国,朵朵便似自那枝叶之中长出来的一般。腰间垂下红色丝绦,流苏垂在裙幅之上,步履轻动间,衣袂生香。
满头青丝结了个百合髻,剩下两缕松松搭在削肩上,只用缎带系了花结,簪了一朵珍珠攒的小小珠花,在鸦髻间隐隐绰绰。衬着那小脸红润,光彩照人,端得是姿容昳丽,偏又带着浓浓的少女娇俏,青春靓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