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叶准勾唇,“你若果真这般以为,那也没有办法。”
“我不这样以为,难道还要去信你那些鬼话吗?”燕崇握拳,双目已然赤红,面上却是嗤笑。
“是不是鬼话,你去一问便知不是吗?”叶准却仍是老神在在。“你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靖安侯应该再清楚不过。”
“我懒得再听你的疯言疯语。”燕崇神色沉凝,伸手将属于他的那枚玉佩劈手夺了过来,冷冷盯过叶准一眼,连告辞都不及,便是转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叶准也没有出声唤住他,只是又重新斟了一杯茶,端起茶盏,轻啜起来。
燕崇出了雅间,在门外站了片刻,才脚跟一旋,到了隔壁,敲响了房门。
“都谈完了?”门被拉开,绿枝扶着裴锦箬到了门边,裴锦箬问罢,抬眼见燕崇面沉如水,便是微微一顿。
燕崇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她,望向了她身后,季舒雅正抱着襁褓立在那儿,望着他们,神色略显局促。
燕崇神色淡漠地点了个头,便算得招呼了,转而还是牵了裴锦箬的手道,“都说完了,咱们走吧!”
裴锦箬已是敛下眸子,闻言,点了点头,转过头望向里面道,“舒雅姐姐,叶大人应该还在隔壁,姐姐自己过去吧!”
季舒雅犹疑着,点头“嗯”了一声,眼看着燕崇将裴锦箬牵走,她又在原处发了会儿呆,这才抱着孩子,举步出了这间雅室,往隔壁而去。
靖安侯府的马车晃晃悠悠从半闲居外驶离,明明暗暗的光线中,燕崇面容铁青,竟是再没了方才在外人面前的沉稳,压低着嗓音,满是焦躁地道,“知道叶准跟我说了什么吗?他居然说,我可能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是前朝皇室遗孤,你说他,是不是疯了?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谁不知道我父亲是靖安侯,母亲是永安长公主?我若是前朝皇室遗孤,我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我皇舅舅能够放心我,还能那么疼我?还有我父亲,我父亲待我如何,我再清楚不过,若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会不知道?”
“从前我兄长尚在且不说,可我兄长不在之后,我若不是我父亲的亲生儿子,他大可以越过我,请封燕峑为世子,而不是让我继承爵位。”
燕崇这些话似是憋了许久,一股脑倒出,都不带喘气儿的,只是,等他说完,却是觉得有些不对,皱了皱眉,狐疑地望向一直不置一词,神色还有些奇怪的裴锦箬。
“你怎么不说话?”
裴锦箬默了片刻,终究是迟疑着开口道,“晙时,你先不要激动,叶准所言,未必就是信口胡说。”
“你什么意思?”燕崇眉心蹙得更紧,紧盯着她,似是不敢置信,“你信他那些胡说八道?”
“这件事非同儿戏,既然有了怀疑,就该仔细查证不是吗?何况,有些事……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
裴锦箬在燕崇陡然锐利起来的目光中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将之前她从蕉雨那儿听来的话,林氏的作为,她如何应对的,而靖安侯的反应又是怎么样的,一一都告知了燕崇。
见他起初面上的愠怒果真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难言的阴郁,裴锦箬心头有些惴惴,但事到如今,有些事,却是再不能藏着掖着了。
“……就是这样。”
燕崇抬起眼,神色复杂地望向她,“没想到,你竟背着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裴锦箬呼吸一窒,起初,是她要求的,要绝对的坦诚。可是,到了后来,她才知道,有些事,知易行难。尤其是你越在乎这个人的时候,你越是怕他受伤,总是恨不得为他承担多一些,再多一些……她从前不懂,如今,却终于是感同身受。
原来,比起燕崇来说,从前的她,真的太过自私。
只知索取,却不知付出。
是他,一点点教会了她,如何去爱一个人,如何让自己变得温暖。
只是这一刻,裴锦箬却是哑着嗓,满心的难受,“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想要瞒你,如果可以,我比谁都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哪怕是真的。我也希望你这一生,都不会知道。”
“可是那时……为了救你,为了让叶准住手,我真的……别无他法。”
看出她神色间的惶惶,燕崇心中沉郁,却到底是心疼,抬手握住她纤细的后颈,将她按在了胸口,“我都知道,我都懂……”
却原来,哪怕是善意的谎言,被最在乎的人欺骗时,却也还是会觉得难受。
难怪……她从前总是要求他坦诚以待了。
他们从前对彼此,都有许多做得不够好,好在,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来改进。
两人就这么静静依偎着,过了好一会儿,裴锦箬才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燕崇的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闻言,微微一顿,片刻后,才淡淡道,“不怎么办。暂且先这样吧!我要好好想想。”
这样的事,到底不是小事,于他而言,不可能没有冲击,是该给他时间好好沉淀一下。
回到池月居时,夜幕已缓缓降下,天边铅云重重,缓缓往头顶聚拢来,看那样子,夜里怕是有雨。
陪着她用过晚膳,燕崇便是起身,笑着对她道,“你一会儿自个儿歇着,我去书房了。”
裴锦箬微微一愣后,到底是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没入夜色中,悄悄叹了一口气。
这些时日,她夜里越发睡得不安稳,几乎是不到一个时辰便要起来如厕一次,因而,实在疲倦得厉害,用过晚膳没一会儿,便有些精神不济。
袁嬷嬷她们伺候着她洗漱躺下,帘帐垂下,外间的烛火也暗了下来。
裴锦箬很快便睡了过去,正在迷迷糊糊时,骤然听得一声闷响,在下一道闪电,明晃晃地将屋内扯亮时,她终于是睁开眼来,下意识地伸手往身畔探去,却只触及了一手的冰凉。
她清醒过来,看着空荡荡的枕畔,燕崇没有回来?
下一刻,她却陡然觉得有些不对,伸手要去拉床边的摇铃,谁知道,却身下一软,便跌在了床褥间。
几乎是同时,帘帐便已被人掀开,燕崇探进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