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没有别的选择了。”伸头、缩头都是一个不慎,便被人扣上“欺君”的帽子,冯仑此来,又是来势汹汹,咄咄逼人,偏靖安侯和魏俨都并未出声阻拦,这背后的因由不得不让人多想一二。
他们身后,没有退路了。瞒住,只能瞒住,别无选择。
裴锦箬心中未必没有惶惶,只这一刻,眸光却是寸寸坚定,背脊缓缓挺直,“走吧!”双眼平视前方,步子迈出时,仍是优雅从容,不听环佩声响,端庄得体。
不管怎么拖延时间,也有个度,若是太过了,只怕,就更惹人怀疑了。
何况,他们早前便已商量好了下策,因而,裴锦箬进了内室,不过片刻,便是出来,神态从容请了几人入内。
这般坦然的姿态,反倒让冯仑有些疑虑地眸光暗闪。
只是,到底是先将疑虑压在了心头,随在裴锦箬身后,与靖安侯、魏俨一道进了内室。
内室内,帐幔低垂,即便燃着烛,还是显得光线暗沉。
裴锦箬一脸歉意地道,“大夫交代了,不能见风,是以,只得失礼了,还请冯大人和魏公公千万见谅。”说着,已是低垂着头,欠了欠身子。
这般姿态,还真不好让人说什么,冯仑有些气闷,魏俨便是笑着道,“世子爷的身子要紧。”
裴锦箬感激地笑笑,引着几人到得床榻前,仍然是帘帐低垂,烛光的映衬下,隐约可见帐内坐着一人。
裴锦箬上前道,“世子爷,冯大人和魏公公奉了圣命前来探望您。”
“有劳冯大人和魏公公了。本世子不过是小症候,只是,这疹子长在脸上,又不得见风,只得暂且养着,还请二位代为回禀陛下。待得见好,我便还朝。”
帐内传来的声音,果真是燕崇的。
魏俨瞥了一眼冯仑,笑容真切了两分,“陛下也是挂心世子爷的安危,如此,陛下定然安心了。”
“世子爷不出来一见吗?”冯仑紧盯着帘帐上映出的人影,猝然发声道。
屋内气氛,有一瞬的僵凝,帐内之人默了一息,沉声回道,“本世子脸上长了疹子,实在羞于见人,再说了,大夫交代了,不能见风,也不知会不会过人。想着冯大人和魏公公是奉了圣命前来,一定要见,本世子便也见了,这隔着帘见,亦是见,冯大人这般去回了陛下,陛下也不会见怪。”
“世子爷说,这隔着帘见,亦是见,在下却是不敢苟同。”冯仑貌似恭敬地道。
“冯大人有何高见?”帘内传出的燕崇的嗓音已是带了两分沉怒。
“世子爷息怒,实在是隔着帘帐,在下如何能准确得知世子爷的病况?回去后,陛下若是问起,怕是难以交差,侯爷是不是也许久未曾见过世子的面了?难道就放得下心?”冯仑有圣命在身,转而又笑眯眯拉了靖安侯作陪。
“这隔着帘帐,侯爷是如何确定,这帐中之人就是世子爷的?”
“冯仑,你莫要欺人太甚!”他话刚落,帘内便是响起燕崇怒极的嗓音。
“冯大人这是何意?”裴锦箬双眸亦是沉下,“这是我与世子爷的卧房,这床上的,不是世子爷,那是何人?冯大人在暗指什么?冯大人可知,就凭你这一句话,若是传了出去,便是要我的性命?我一介深闺妇人,与冯大人不曾有过交集,更不曾得罪于你吧?”
这一席话里,字字皆有骨头,一双杏眼更是定定望着冯仑,毫不避让。
冯仑目下一闪,倒是没有想到,靖安侯府这位世子夫人居然也是个难缠的,略整了思绪,忙拱手道,“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误会了,也是怪冯某不会说话,冯某绝没有那个意思。冯某只是……”
“只是怀疑本世子是人假扮,或是冯大人手上有什么泼天大案,怀疑到了本世子的头上,来探病是假,将本世子当成了嫌犯是真?若果真如此,冯大人直言便是,本世子并非胡搅蛮缠之辈,大是大非还是能分得清的,少不得顶着这张脸让冯大人仔细查验便是。”帘内,燕崇的怒气几乎已能化为针扎,针针不留情。
冯仑忙道,“世子爷息怒。”却是铁了心,转头望向靖安侯道,“侯爷,职责所在,冯某今日哪怕是要得罪了世子爷和世子夫人,或是连侯爷也得罪了,也不得不如此。”说罢,又转头望向一直抱着拂尘,只是高台看戏的魏俨道,“魏公公,你我来时,陛下可是交代过的,你倒是说句话。”
魏俨略略沉吟,却是拂尘一甩道,“世子爷息怒。”
“息不了怒。这位冯大人说得不错,他今日是得罪了本世子,来日,记得小心些。”这不可一世的王霸之气,哪怕是隔着帘子也挡不住。
冯仑的额角抽了两抽,魏俨垂下头,嘴角抽了抽,就是靖安侯,亦是蹙了蹙眉心,狐疑地望向了裴锦箬。
裴锦箬目下闪了两闪,有些无奈地上前道,“世子爷病中,心绪不佳,一时反应过度了,还请冯大人见谅。不过,冯大人说话也欠考量。陛下让你来,若不只是为了探病,而是有别的目的,冯大人直言便是,我们清清白白的,难道还有不配合的道理?我们也是心有疑虑……毕竟,陛下让冯大人来探病,实在是有些奇怪。”裴锦箬笑着屈膝道,可不是吗?你一个大理寺卿来探病,换了谁,也会多想。
“不过……”裴锦箬目光闪了闪,转了话锋,“既然冯大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咱们还是就让冯大人瞧上一瞧,免得反倒显得是我们心虚了似的,也免得冯大人更起了疑心,怀疑我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您说呢?世子爷!”
“本世子是不乐意给他瞧的。”燕崇的口气仍然臭得很,“不过,夫人的面子,我是要给的。他杵在这儿,本世子瞧着也糟心,让他早些瞧了,早些滚!本世子养好了病,再寻他麻烦。”
“是!”裴锦箬隐下满腹的笑意,笑着瞥了脸色有些奇怪的冯仑,然后,走上前去。
冯仑心里七上八下,方才见那阵仗,总觉得他们是心虚,何况,早前,便得了消息,燕崇绝不在府中。所谓生病,也不过只是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