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这小子倒是个有天分的,居然比师父做得还要更好些,他年纪轻,身子也强健,有他跟着,总比师父要强些。”
听到这里,裴锦箬的神色总算稍稍和缓了两分,这倒也算得折中的法子。
“另外……还有一桩事。”燕崇说到这儿,却是欲言又止,显见有些为难,“你也知道,师父有个女儿。只是早前,以为她们母女早已不在人世了,如今,虽说寻着了女儿,可人家却存着心结,不肯认他。我看,他心里也是苦得很,周大奶奶那里,你若是得了空,常去走动走动。”
若非燕崇先提起庄老的女儿,裴锦箬一时都恍惚没有明白这周大奶奶是何许人也。
这周大奶奶便是叶准重新为季舒雅准备的身份。
泉州人士。乃是一客商之妻,与季家挂着亲。
至于庄老的女儿,裴锦箬之前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冷若冰霜,气质出尘的琴大夫琴轻染居然会与矮瘦的庄老是父女,想来,应该是像母亲更多些。
这琴轻染的母亲,与庄老乃是同门师兄妹,当年,两人都是效力于前朝太子。
却不想,庄老临到头,叛了主,而他的妻子,却是个忠心不二的,一直护在叶准身边,直至病逝。
但也因为如此,琴轻染对生父很是痛恨,根本不认他。
琴轻染绝对算得叶准极为信任之人,而且医术了得,与庄老怕也是伯仲之间。
却是被叶准一早便派在了季舒雅身边,一直到现在,寸步不离。
想到这个,裴锦箬目下幽光暗闪,却忍不住在心底唏嘘。
叶准确实心思叵测,行事狠辣,对季舒雅,却是足够用心,只他藏得太深,这当中,包含着的真情几许,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裴锦箬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燕崇显见是想让她帮着琴轻染解开心结,与庄老父女相认的。只是,他大抵也知道这件事,外人难为,还得靠琴轻染自己想通才行,话到了此处,才改弦易辙。
裴锦箬自然也想庄老好,可这样的事,却不好大包大揽。
明日燕崇还要早起赶路,两人也不敢聊得太晚。
裴锦箬催促着燕崇睡,自己反倒是睡不着了,就这么看着他,真恨不得就将他装进了眼眶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皮子发重,才撑不住地睡着了。
黑暗里,本来已经沉睡的燕崇却是悄悄睁开眼来,凑过去,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不舍的,又岂止她一人?
可不管如何不舍,时光,却也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离别,就在当下。
天未亮,鸡未叫,但是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动静,裴锦箬便也立刻清醒了过来。
紧接着,整个池月居的灯也是渐次亮了起来。
跟着便是起了身,沉默地亲自伺候着他梳洗,换上了为他新备的单衫。
又将甲胄取了来。
甲胄有些沉,不过,燕崇没有拦,由着她有些吃力地亲自为他穿上。
披膊、护臂、护心镜、束带、护腕……一件件,裴锦箬都仔细而认真地将之一一穿戴妥当了。
屋外,已是隐隐有了动静。
透过帘子,可以看见檐下站着的人,也是一身甲胄,是洛霖。
想必是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裴锦箬抬起眼望着灯下,一身甲胄,越发显得英武不凡的燕崇,杏眼中忽闪着亮光,“真好看。”
燕崇微微一笑,抬臂,将她紧紧揽在了胸口。
她的手亦是抬起,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甲片冰冷,还有些硌脸,并不怎么舒服,可她,却还是舍不得放开。
可再舍不得,那又如何?
“过会儿,城门该开了,去吧!”片刻后,她先行松开了手,在他怀里仰着头,笑靥如花道。
他定是要尽可能快地赶路的,早些出了城门,他夜里,也能早些歇着。
燕崇低头望着她的眼,眼底掠过重重幽光,终究是哑着嗓,道了一声,“走了。”便是从她手中接过她捧来的兜鍪,再深深望她一眼,步子往后一退,便是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裴锦箬下意识地紧走两步,追到了门边,望着他大步走进堪堪隐约亮起的天光中,视线,却是悄然模糊。
燕崇一走,裴锦箬便有些恹恹的,好像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一般。
袁嬷嬷她们看在眼里,却也不敢深劝,知道世子夫人和世子爷一向夫妻情深,成亲后到如今都第几个年头了,还常常都是蜜里调油的,又从未分开过这么许久。这世子爷乍一离开,也难怪夫人心里难受。
可谁知,第三日的时候,晟哥儿却是病了。
晟哥儿虽然是早产,但之后精心照看着,又能吃能睡,小身子骨渐渐长得健壮,长到如今,竟是还没怎么病过。
这一回,却是病得有些厉害,来势汹汹。
白日里,不过打了两个喷嚏,当日夜里,便是发起了高热。
裴锦箬被袁嬷嬷敲门叫了起来,听着晟哥儿的哭声,看着他小脸被烧得通红,心疼得不行,偏除了让人去请了庄老来看,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只得抱着晟哥儿在屋子里打转,他哭,她也跟着掉眼泪,除了拍哄,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好在庄老来瞧过了,只是风寒,这些日子太热了,小孩子受不住也是常有的事儿。
熬了药来,晟哥儿却哪里肯乖乖喝。
不得已,只得用灌的,哪怕再心疼,也得硬着心肠来,好不容易将药灌了下去。
晟哥儿又折腾着出了一身大汗,热度才降下去一些,累了,睡着了。
袁嬷嬷松了一口气,见裴锦箬也是一身大汗的样子,忙劝道,“夫人,这里有乳娘还有几个丫头看着,您去歇着吧?”
裴锦箬却哪里肯歇,摇了摇头,只不错眼地望着晟哥儿道,“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看着晟哥儿。”
方才,她真是吓坏了。虽说,哪儿有孩子不病的?可是,晟哥儿一直以来都很是健康,这乍一病,又恰恰是燕崇刚走,她心神恍惚的时候,方才一瞬间竟是想起了那时煜哥儿病重的时候……
她这会儿满心惶惶,非要看着晟哥儿才能心安些。哪里能去歇着?
袁嬷嬷见劝她不动,也没了法子,与乳娘商议了一阵儿,便将晟哥儿挪到了外间的炕上,让他睡了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