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覃神色间略有些不自然,打扫了一下喉咙这才道,“父皇果真是料事如神。儿臣按着之前二皇兄的部署,带人去候着,果然瞧见六皇弟......哦!不!是瞧见了叛贼萧綦以清君侧勤王的名义,竟是带着西山大营几百余人趁着方才靖安侯与辽东军的人马胶着之时,想要趁虚而入,从承明殿侧门入。好在,陛下早有所备,他们不知从何处备来的火铳、鸟铳等物皆是受了潮,不好使了,否则,对着那么一百多把玩意儿,儿臣也没有法子将人拦下。”
“不过,萧綦却是狡猾得很,见势头不对,居然在死士的护持之下逃了,儿臣已经立刻着人去追,只是暂且还没有消息。儿臣无能,还请父皇责罚。”说着,已是双手平举眉间,长揖到底。
永和帝轻轻一挥手,“此事倒也算意料之中,他若如此好对付,也不会一计重一计,事到如今,还不死心地卷土重来了。”
眼下的情形让董大荣有些不安,萧奕亦然。
只是萧奕想起城内城外的数万大军,包括此时已经将承明殿重重包围的数千精兵,他又有恃无恐起来。
若非全无办法,方才,靖安侯会如此轻易认输,让他们进殿来?
不过是因为知道大势已去,无谓再多做牺牲罢了,只是,到了如今,父皇居然还要虚张声势?
想到这些,萧奕越发安之若素。
永和帝的目光则转而睐向董大荣,“如何?忠心耿耿的董大人,可要帮朕分忧?带兵去将萧綦那个逆子给朕抓回来?”
董大荣目光闪了闪,还不待说话,边上萧奕却已是道,“父皇,萧綦那个逆贼自然是跑不了,可是当务之急却是眼前的事。”
“哦?眼前的事?”永和帝听罢,也觉得甚是有道理一般,点了点头道,“确实,眼前的事,也总该有个结果。你说呢?靖安侯?”
萧奕奇怪地瞥了一眼靖安侯,这样的事,为何要问靖安侯?不过,父皇能够松口便是好事啊!
萧奕将心中乍起的疑虑压在心底,打迭起精神笑望向永和帝,谄媚道,“父皇英明!”
永和帝轻瞥他一眼,那目光中,好似带着许多难言的意味,只是一眼过后,他却是又转头望向靖安侯,似是非要等靖安侯的一个答案。
直到靖安侯躬身朝着永和帝一点头,永和帝便是笑了起来,“如此甚好,有些事,确实是到了该要清算的时候了。”
永和帝言罢,双眸已是彻底沉冷下来,转头望向那一串显然正是萧綦同伙的“粽子”,淡声吩咐道,“将这些人先押下去吧!等到将那逆子拿回,再一并处置。”
“是。”那一队禁军中的小旗应了一声,便是将那一串“粽子”又拎了下去。
萧奕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安,回过头望向董大荣,却见他不知何时也是紧攒着眉峰,面色凝重的样子。
萧奕心下更是不安了,只是想着他们重兵在手,有什么好怕的,又勉强端住了。
只下一刻,却见着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影大步从殿外进来,到得御座前,竟是很恭敬地躬身行了礼。
永和帝让他起身,“如何了?”
“回陛下,都妥当了。”那人毕恭毕敬应道。
萧奕却直到此时才认出这有些眼熟的来人是何许人也,就是因为认出了,才是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又很是有些不安地道,“董大人,这不是……这不是你那个……”
“正是我那侄儿,董成。”董大荣沉声应道。
萧奕的心,沉得更是厉害,转头往董大荣望去,董大荣却已没有看向他,目光望着上座的永和帝,神情很是复杂。
“总以为陛下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我宰割,却没有想到,临到头来,反倒是我,落进了陛下的局中,已然坐困愁城。”董大荣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将方才面上粉饰太平的忠臣模样尽数抹去,甚至挺直了腰板儿,笑了起来,也再未以“臣”自称。
恍若除去了面具,露出了最为真实的模样。
而这番模样,想必是连萧奕也未曾见过,否则,他也不会望着眼前的人,目光有些怔忪和陌生了。
然而,待得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的表情中,便更多了两分惊骇。
下意识地便是嗫嚅着唤道,“董大人?”
他自来便不是胆子非常大的人,虽然一直心有不甘,总觉得都是龙子龙孙,都是父皇的儿子,缘何他却要比旁人低上一等?萧綦也就罢了,他母家出身高贵,可是萧允呢?他的生母甚至还不如他的母亲,却凭什么能够成为皇后的养子,从而身上多了个嫡出的身份,一跃居于众皇子之首?
这些年,多是母妃在耳边告诫于他,他们得忍,慢慢来。
可是到了如今,本以为再也不用怕什么了。
怎么好像刹那间,事情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董大荣却好似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一般,甚至懒得朝他看去一眼。
萧奕的心口好似破了个洞,呼呼地直往内里灌冷风,寒意,从心间起,窜至四肢百骸。他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哆嗦。
许久后,才茫然地转头,望向了殿上。
也不知是望向了龙椅之上,坐着的那个生养他的君父,还是望向了永和帝身下那张金碧辉煌,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向往,不自觉想要靠近的椅子。
近在咫尺,却已是咫尺天涯。
永和帝也没有看向萧奕,说起来,这个儿子委实是不堪。
从前,只当他是不堪大用。
却也没有想过要彻底放弃他,毕竟是自己的骨肉。
以为,将他放到辽东去,历练一番,说不得能有点儿长进。
加之,他一直对辽东有些谋算。
却没有想到,他非但没有醒悟,反倒野心膨胀,越陷越深,好似入了迷窍一般,终至今日,再无归途。
这一遭,永和帝的对手,从来不是他这个蠢儿子。
同样的,董大荣又何曾真正奉他萧奕为主?身为棋子,而不自知,实在是蠢得无可救药。
“董大荣,朕心中,自来有两处心结,一是西北狄族,此为外患,二便是你辽东董大荣,拥兵自重,不敬朝廷。多年来,都是称病,从不进京述职。口中称臣,却早已将辽东当成了你董家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