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了些。
可以说,全然不在萧綦,甚至那两个黑白高手的预期之内。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高手,毕竟还是高手,不过须臾间,两人便已是反应过来,几个旋身间,倒是将之一一躲了过去。
只是,还不及回神,便见着一人手里长刀横劈,裹挟着利矢的残风而来。
刚斗到一处,长刀横扫过,将方才掉落地上的一支利矢卷起,直朝面上甩来,往边上侧让,后面却是女墙,偏赵安好似不要命一般,竟是顾头不顾尾的杀招,织成绵密的刀网,将他们罩住。相比较而言,那利矢反倒要好对付些,只是,虽是避了开,却还是被蹭破了一点儿油皮儿。
谁知,不过就是这一点儿油皮儿,不过片刻,登时,便深刻体认到了方才伏在墙上时,名副其实听墙角听到的什么箭上特意淬了调制的毒,见血封喉,只要蹭破一点儿油皮儿,都是在劫难逃之言。
当然了,此乃后话,此时这边厢,也不过就是高瘦的黑白男女中的一个被小巧的铁箭蹭破了一点儿油皮儿,与赵安缠斗到了一处。
赵安的身手本也不差。
毕竟是皇家近卫出身。
虽然比不得萧綦重金招来的这些江湖异士,但他对叶准的忠心,却是与那些拿钱卖武艺的江湖人士不同,因而,他的武功虽然未必比得上黑白二人,但不要命似的打法,一时间,却还真将那两人缠住了,分不开手来。
而那一厢,叶准射出那三支箭之后,弓弩的方向一调,便已对准了萧綦。
萧綦一时还在诧异,见得寒光森森,正对自己,倒是反应迅速,将怀里的晟哥儿往前一举,当起了现成的挡箭牌。
叶准眉心一蹙,将弓弩一收,便是朝前逼近,直接动手与萧綦争抢起了晟哥儿。
萧綦不防叶准居然还会功夫,却也灵敏,一手抱着晟哥儿,一手与萧綦拆起招来。
只叶准本就只擅长箭术,拳脚功夫便是稀松平常,又怕伤着了晟哥儿,一时间,左右掣肘,反倒有些处于下风。
正在胶着之时,身后,那一身白的胖女人尖叫了起来,“当家的,你怎么了?”这一黑一白,原来还是两口子。
那黑瘦男人,却已经抽搐着口吐白沫,嘴唇青紫,双目呆滞,再回不了话了,不过顷刻间,便双腿一蹬,没了气。
那白胖女人也是江湖中人,如何不知这是中毒之状?而且还是见血封喉的剧毒,稍一思索,便知道是为何。
咬牙望着赵安,嘶吼一声“我杀了你!”便是龇牙咧嘴朝着赵安扑将过去。
也全然是不要命的架势,这么一来,赵安也不知还能招架上多久?
叶准心念电转间,抬眼见萧綦神色间,敛不住得意的笑,心下微微一沉。拖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
正在这时,城墙下的打斗之声,隐隐多了两分变化,好像是徐泾的声音,从脚下传来,“陛下有令,务必将逆贼萧綦生擒,还有……确保靖安侯世子夫人和小公子安全!世子爷,你且等等,上面情况不明,危险啊,世子爷……”
世子爷?哪个世子爷?
裴锦箬心头一动,蓦然扭头,望向了石阶处。
萧綦和叶准的神色亦是一变。
电光火石间,萧綦竟是反手将叶准一推,脚下一发力,抱着晟哥儿,便是朝着女墙外跃去……
裴锦箬听得动静,蓦地扭头过来,便是见到了这惊魂一幕,还瞧见了萧綦脸上诡异的笑,吓得嘶声尖叫起来。
萧綦自有其骄傲,若是被拿住,到了御前,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如同老四那般,不死不活地成为阶下囚,被终身监禁起来。说不得,连老四都不如。
如果是那般结局,还不如死了痛快。这条路,成王败寇,本就早已注定。
不管来的那位“世子爷”,究竟是哪一个,有怀里这小娃娃作陪,无论是叶准、燕崇,还是裴锦箬,谁又能好过了去?
俄顷间,萧綦想得美好,却没有想到,斜刺里冲出一人来,用了所有的力气,将他一撞,他手里的晟哥儿,被撞得飞了出去,被人接住,顺势一推。
裴锦箬只觉得怀中一个狠撞,便已将一个香软的小身子抱了个满怀。
而萧綦,与方才撞向他那人,已是从半人高的女墙凹型垛口处翻了下去……
裴锦箬抱紧怀里的晟哥儿,顾不得感怀,顾不得去哄啼哭不止的晟哥儿,惊惶大叫一声“兄长”,便是奔向了垛口处,却见着叶准正带着萧綦往墙根下坠去,恍惚间,他好似笑着,身影轻如鸿毛,落在城墙下,已是结冻的鹭江面上,却是“咚”地一声巨响。
好似,落在心底,让裴锦箬不由得一个瑟缩,愣愣看着,浑身打起了摆子。
鹭江江面上结了冻,比地还要硬,重重落在上面,叶准却也只感觉到了一瞬的疼。
有飘忽的沫子被北风卷着,落在了他眼睫上,他修长的手指动了动,勉力抬起,掬得一朵,染上指尖。
看着那晶莹的花朵,在他指尖绽放,他不由勾起唇角,嘴中喃喃低语,恍若无声,“小雅,下雪了……”
只一瞬,眼前一黑,没有瞧见,他的手,往冰面垂下时,那朵花,也悄然在他指尖枯萎、凋谢……
“啪”一声,季舒雅手中的汤碗从指间滑落,摔跌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碗里的冰糖燕窝,亦是溅了一地。
茉莉与她主仆二人皆是望着地上那碎了的瓷碗发了会儿愣,茉莉醒过神来,忙道,“没关系,奴婢熬得多,再去给您盛一碗来,好歹,要多吃……姑娘!”话未说完,却转为了一声惊叫,“您干什么?小心伤着脚!”
却是季舒雅赤足从床上跳了下来,小跑着到了窗边,将窗户蓦地一推,带着寒意的冷风倏忽便是卷进了脖子里。
跟着到了窗边的茉莉冻得一哆嗦,低头一看,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季舒雅的脚,果真是被割伤了,好长一条口子,殷红的血,汩汩地往外淌,还不知道当中有没有碎瓷。
可季舒雅却好似一无所觉一般,木然着一张脸,从洞开的窗户,将手伸了出去,喃喃道,“下雪了。”
茉莉皱着眉抬起头来,果然瞧见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
细细的,纤弱的,像是乍开乍谢的花,在天地间静静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