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这话一出，整个场面都像被冻住了。
金氏看着那个站在人群中央，背脊挺得笔直的小姑子，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还是那个在家里唯唯诺诺，被爹娘训斥时连头都不敢抬的胖丫头吗？
周围的村民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嗡嗡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只剩下惊疑不定的眼神在明曦和她爹娘之间来回扫视。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胖丫头这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父母打骂儿女是天经地义，哪怕赶出家门，那也是父母的权利，哪有儿女反过来质问父母的道理？
明大山被女儿这劈头盖脸的一问，砸得脑袋嗡嗡作响，那张本就黑沉的国字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仿佛全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
明大山伸出的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指着明曦，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你……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反了！反了天了！我和你娘生你养你一场，你就是这么跟你爹娘说话的？！”
眼看明大山眼珠子都红了，一副要扑上来拼命的架势，明曦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脚下动作比脑子更快。
“行行行，您老慢慢气，我先走一步！”明曦丢下这么一句，趁着众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直接从旁边两个看傻眼的村民中间冲了过去！
明曦的动作很快，完全不像一个胖子该有的笨拙。
两条腿倒腾得飞快，带起一阵小风，一溜烟就窜出去老远。
“想跑？！你个死丫头！你快给我站住！”明大山怒吼着就要追。
“哎哟我的娘诶，她咋跑这么快？”旁边一个村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圆滚滚的身影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村口拐角。
“这……这……”三叔公气得直跺拐杖，“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啊！”
刘氏看着明曦消失的方向，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只剩下满心的难堪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
这丫头，真的完全不一样了。
金氏看着小姑子消失的背影，心里除了同情之外，还夹杂着一丝说不出的惊讶和……淡淡的羡慕。
她居然真的……跑了？
就这么跑了？
这要是以前的小姑子，别说跑，连躲都不敢躲啊。
日头偏西，镇上的喧嚣也渐渐沉淀下来。
明曦找了街边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敞亮的客栈，摸了摸肚子，果断抬脚走了进去。
客栈大堂里人不多，过了饭点，显得有些冷清。
明曦挑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一个穿着半旧短打、肩上搭着块白抹布的跑堂伙计立刻小跑着过来招呼：“客官，您吃点什么？”
“一份红烧肉，一碗米饭，再炒个时蔬，有汤的话也来一碗。”明曦没看菜单，直接点了几道硬菜，声音清脆。
“好嘞，红烧肉一份，米饭……”伙计一边应声着，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这客人。
但一抬头，伙计的声音便戛然而止，脸上的职业性笑容瞬间凝固，眼珠子瞪得溜圆，眼神震惊地看着明曦。
明曦也恰好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
“明路？”明曦有些意外，但也不算太惊讶。
原主记忆里，大哥明路确实是在镇上客栈做跑堂。
明路脸上的震惊迅速褪去，沉着脸不悦道：“你叫我什么？等会，小妹？！你怎么会在这儿？！你身上哪来的钱点这些菜？！”
“你是不是偷了别人的钱？快说！快把钱还给人家！”
明曦皱了皱眉，看着明路那张写满“家门不幸”的脸，语气淡淡地反驳：“不是偷的。”
“不是偷的？那你这钱……”明路显然不信，还想追问。
“小路，那边的客人催菜了！”柜台那边传来掌柜的喊声。
明路的话被掌柜的打断，只能默默地看了明曦一眼，暂时先压下满腹疑虑，匆匆转身跑向后厨。
饭菜很快上来了，但明曦吃得有些索然无味。
人的血缘关系，有时候真是最沉重也最不讲道理的枷锁。
没过多久，明路果然又端着茶壶过来了，一边给她的茶杯续水，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语气沉重地开口，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无奈和劝诫：“小妹……我知道你心里有怨。”
“爹娘……爹娘把你……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家里什么光景你也清楚，你……唉！”
明路默默地叹了口气，心里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忍不住劝道，“爹娘年纪大了，要脸面，村里人指指点点的，他们实在受不住了。你也别太怪他们，他们赶你出家门……心里也不好受。”
明曦放下筷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平静无波地看着明路。
那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委屈，带着一丝冷漠的疏离。
“我不怪他们。”
明路闻言，脸上刚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
明曦的下一句话却紧接着响起，“因为我和你们，早就不是一家人了。从你们把我赶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明路脸上的那点欣慰瞬间僵住，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懵了。
明路端着茶壶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明曦平静无波的眼神，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眼前这个妹妹，忽然变得无比陌生。
明曦不拿起桌上最后一个油汪汪的鸡腿，利落地啃了一口，然后掏出钱袋，数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站起身道：“菜钱放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