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篝火噼啪作响。那盆红烧肉最终还是被358团的残兵们分食干净，浓郁的肉香似乎还萦绕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楚云飞没有动筷，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部下们狼吞虎咽，看着他们脸上那种久违的、近乎贪婪的满足感。
他的心中，却是一片波涛汹涌，远比这夜色下的战场更加不平静。
“八路军......”
这几个字，如同魔咒一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这不仅仅是伙食上的差异，更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以往认知中的荒谬与可笑。
他想起了自己麾下那些弟兄，也曾穿着单薄的军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也曾为了几口难以下咽的杂粮野菜而挣扎。
他想起那些名义上足额的军需，到了士兵手中却往往所剩无几，层层盘剥之下，早已不见了踪影。
原来，并非所有的军队都视士兵如草芥。
原来，真的有队伍，能在如此艰苦的烽火岁月中，让麾下将士挺直腰杆，腹中有食，甚至......还有余力去顾及那些素不相识的百姓。
这强烈的反差，让楚云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困惑。
一支连士兵的肚皮都无法真正填饱的军队，又如何能指望他们去舍生忘死？
他一直信奉的军人以服从为天职，牺牲为本分，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楚云飞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索性披上军大衣，走出了临时安置他的房间。
夜色下的泗水县城，显得格外宁静。
独立旅的巡逻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在街道上往来巡视，他们的身影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远处，还能隐约听到伤兵营里传来的低低的呻吟，以及医护人员轻声安慰的话语。
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与他印象中那些打了胜仗后便开始骚扰百姓的军队截然不同。
他信步走到一处独立旅战士的宿营地附近。
战士们大多已经入睡，鼾声此起彼伏。
他看到，即便是宿营，独立旅的警戒也丝毫没有放松，暗哨分布在各个要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他们的武器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旦有事，便能立刻投入战斗。
这种深入骨髓的纪律性和警惕性，让楚云飞暗自心惊。
他知道，这样的军队，绝非乌合之众，他们的强大，不仅仅体现在战场上的勇猛，更体现在这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严谨作风之中。
正出神间，却见不远处一间民房的窗户还透着灯光，隐约有人影晃动。
那是张合的临时指挥部。
犹豫片刻，楚云飞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困惑，迫切地想要找到答案。
而张合无疑是此刻最合适的人选。
“楚团长，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张合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从屋内走了出来，见到是楚云飞，略有些意外，但还是平静地打了个招呼。
“张......张旅长。”楚云飞定了定神，略显局促地应道。
“楚兄也是心有所思，难以入眠？”张合微微一笑，示意他一同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还在为白天的事情耿耿于怀？”
楚云飞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张旅长，恕我冒昧。贵军的伙食......一直都如此丰足吗？我并非怀疑贵军的诚意，只是......只是有些难以置信。”
张合闻言，转过头，看着楚云飞了然地说道.
“楚兄是想问，我们八路军，是不是真的像外界传言的那样，穷得连饭都吃不饱，今日之举不过是特例？”
楚云飞没有否认，只是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期盼。
张合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外界的传言，大多是某些人为了抹黑我们而刻意编造的。
我不敢说我们八路军每一支部队都能顿顿吃上肉，毕竟条件艰苦，物资匮乏是事实。
但至少在我独立旅，只要条件允许，我张合绝不会让我的弟兄们饿着肚子上战场，更不会让他们流血牺牲之后，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张合的这番话，如同晨钟暮鼓，重重地敲击在楚云飞的心头。
他想起了自己部队中那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士兵，想起了他们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羸弱不堪的身体，想起了他们在战场上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的身影。
一股深深的愧疚和自责，如同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
“可是......可是贵军的军费从何而来？据我所知，八路军的军饷和补给，一直都十分匮乏，甚至可以说......捉襟见肘。”
楚云飞不解地问道。
这才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
没有充足的军费，如何能维持如此高标准的伙食？难道真是靠打家劫舍？可独立旅的军纪，他又亲眼所见，绝非如此。
张合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地说道：“楚兄，军费粮饷固然重要，但并非唯一。
一支军队，若没有明确的信念，即便装备再精良，粮饷再充足，也不过是无魂的躯壳。
我独立旅之所以能战，能胜，靠的不仅仅是枪炮，更是我们为何而战，为谁而战的这份初心。”
“为何而战，为谁而战......”楚云飞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