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话音一落。
嗯!?不对!?......
众人皆勃然色变!!
“砰——!!!!!”
早已遍布裂缝的“旧日”光柱轰然碎裂。
那原本变得污秽不堪的滥彩光柱,此时完全丧失了一切所谓“污染”或“圣洁”的特征,化为最本源的作为“格”的纯粹灵性尘埃!
它们弹射开来的轨迹均十分明确,均是轻而易举地一一飞向了那些......原本存在本源联系的“星光”的位置。
“咻咻咻咻咻咻!——”
第0史所有已逝之格的总和......这一概念,现在彻底不存在了。
没有什么“总和”,也不存在“已逝”。
一切,归位了。
所有的“格”,归于所有已被巡礼拾起的“星光”!
撼天动地的轰鸣声中,原本的星光殿堂,不再是虚幻的几何线条了。
实为“物质”的石柱从虚无中接连拔地而起,一道道巍峨的廊台缓缓延伸出去,厚重的暗金色墙壁开始沿着无形的边界扩散,壁上浮现出无数艺术家沉思、创作、演奏的浮雕剪影,姿态凝固在一个个灵感迸发的瞬间!
金红色的长毯在地面铺展,无数席位沿着台阶上浮,层层环绕上升,凝固如火焰般的晶石!
《第八交响曲》第一部分所造就的那片神圣空间,此刻竟然具象成为了一座宏伟高耸的教堂!而更令人无法呼吸、甚至因崇高而心生恐惧的是......
席位上有人。
那些演奏台、唱诗席上有人。
准确的说,是之前的一颗颗“星光”化作了人影,尽管不是全部,尽管远处仍是一片影影绰绰的星辉,但目力所能及之区域,已经化作的人影至少破千!
“什么情况......这里是......”“是那位后世的巡礼者?”“虚界中照过面的那个年轻人?”
一道道无声的念头惊讶地碰撞在一起——海因里希·申克、阿伦·福特、大卫·列文等多位音乐理论巨擘,丰神俊朗的钢琴之王李斯特,体格衰老肥胖的歌剧巨擘瓦格纳,带着诗人般忧悒气质的肖邦,身材矮小、气质敦厚、面露担忧之色的舒伯特,皱眉望向场地中央那道匍匐身影的门德尔松,不知在喃喃自语说些什么的莫扎特,面容慈祥温和的海顿......
这位后世的年轻艺术家,竟然把自己的“格”给硬生生剥离了出去,何等惨烈!
在那等扭曲乖蹇的预言和原罪之下,在重重使徒的阴谋与纷争交汇之下,这所发生的这一切本来都是命定。
但如今,如今......
还有,他的那个大一统理论,之前在虚界中感受到的“不休之秘”,怎么好像也......
从外界“逃亡”过来的巴赫身影站在管风琴演奏台前,神情肃穆,指尖虚按,转头俯视而下。
贝多芬雄狮般的轮廓屹立一方,这位曾与范宁在虚界中讨论过“自由王国”、并给予了其莫大鼓舞的乐圣,如今依旧沉默,依旧皱眉。
但他的手中不知为何持起了一本合唱谱册。
歌德。
竟然是贝多芬自己十分为之倾倒的歌德的诗。
诗剧《浮士德》。
这位年轻人在交响曲的第二部分,所谓的“为自己而写”,所谓的“新世界之寄语”,竟然是改编了《浮士德》的终场作为文本!?
这个终场,在原着中发生在“山谷”场景,文字篇幅本身不长,共261个诗节,但极具神秘主义气息。
它描绘的是......诸个存在隐喻义的角色,按位格高低出场,将男主浮士德和女主格蕾琴的灵魂层层传递,从山体开始,逐级上升,直至上界获得救赎的过程!
那么,对应目前的局势?......
眼前的神圣空间已经创出,但暂还位于较低处,如果将其类比为“浮士德的灵魂”,接下来应该做的,岂不就是?......
贝多芬的那道身影拧着眉头,沉吟片刻后,缓缓揭开了手中的唱谱。
受贝多芬的首个动作提醒,这宏伟教堂的数千可见之席位上,莫扎特、海顿、舒伯特、肖邦、门德尔松......越来越多的大师揭开了手中的乐谱!
甚至包括......歌德“本人”赫然在列。
管弦乐序奏的残响微弱浮现,低音弦乐器又开始拨奏出“光照主题”的碎片动机。
这些大师们对艺术的理解何其精深博大?虽然范宁已经濒死,但之前和范宁在虚界的交流、以及乐曲第一部分“星光”的共鸣,都是完全亲历的。
加之管弦乐序奏的指引在前,他们顷刻间全部对范宁后续的构思和意图心领神会。
于是,合唱进入了。
再没有哪个合唱团,能达成这样的位格或“配置”!
前世这些的艺术大师们,此刻齐聚宏伟教堂的唱诗席位,共同轻轻唱响了《第八交响曲》第二部分。
真正伟大且无可预测的第二部分。
无论怎么来说,合唱的基本要求,都是声音要聚在一起,但大师们此刻进入的声音,彼此间好像是......“散开”的。
好似从极高的山巅各处飘下,极弱的力度,断续的吐词,一切近于空无。
......
“林木萧条,山岩嶕峣。
树根纠缠,茎干紧连。
飞泉溅喷,深洞藏身。”
氛围顷刻神秘。
和第一部分那种纯宗教式的赞美句式截然不同。
范宁他竟然在这里“写景”!
这些短促的字词......每一个音节都充斥着真知与神性。
以及......超越性。
令人头皮发麻,如有闪电击中灵台。
光读着就能感觉到,这一文本肯定经过了范宁的改编,绝不是原文学范畴的“写景”可以写出来的内容。
它只是“普累若麻”的表象的显影。
景象十分奇异超验,虽然原初、荒凉、危机四伏,但同时存在另一种被容许的“神圣和安全”。
这恐怕是秘史中首个对“交响曲”作出明确“场景说明”的作品,即便是瓦格纳这样的乐剧创立者,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的“整体艺术”思想与技法,已进入了一个大道至简的神秘莫测的境界!
“林木萧条,山岩嶕峣。树根纠缠,茎干紧连。飞泉溅喷,深洞藏身......”
低音弦乐仍旧持续拨奏“光照主题”变体,大师们低声吟诵如葬礼进行曲般的音调,断断续续的休止符不时掺杂其中,使其全然笼罩在一种较高的境界里。
其中,偶然,有过令人心安的圣咏小节短暂浮现,弦乐高音区的震音曾试图维持一丝光亮,然而不安并未远离,镲声总是会在特定的小节冰冷叩响。
被容许的“神圣与安全”,连同“危机四伏”的原初状态一道,此消彼长,动态泯灭,进入了一种高深的平衡之中。
“狮群默然匍匐,绕我以示亲睦,
圣土请予珍视,爱之幽居在此。”
随着吟唱的推进,越来越多的“星光”被赋予形体,出现在了这座宏伟的教堂之内。
包括那些担任童声合唱团声部的“星光”,曾经特纳艺术院线音乐救助计划中的孩子。
包括站在了声部领唱位置的瓦尔特指挥、露娜小姑娘和夜莺小姐。
包括背后赫然能辨出的更多熟悉的身影,前一世的顾老师,这一世的安东老师、吕克特大师,逝去的古尔德院长、施特尼凯校长和赫胥黎副校长......
命运就是如此神妙,这些第0史的诸位大师,于第二段巡礼中被拾起,于宏伟教堂内先现,反过来,又接引了那些范宁第一段巡礼中的“星光”。
于是离范宁更近位置的圣礼台空地,一道道乐手们的声音,旧日交响乐团和附属青少年管弦乐团的乐手们,手持着由光凝结而成的乐器,亦出现了。
他们和她们本来就在那里,一直都在。
包括“第六”,也包括“第八”。
左侧的小提琴首席,希兰,右侧的大提琴首席,罗伊,稍后位置的长笛首席,琼。
特纳艺术院线之诸同僚,南国与雅努斯之诸会众。
“狮群默然匍匐,绕我以示亲睦,
圣土请予珍视,爱之幽居在此!”
范宁那残破不堪的身躯,被一道道“星光”化作的身影层层环绕。
神秘的祷文唱段产生了某种至高莫测的合力,竟将他的身躯凭空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