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哈里森压在身下的女人失声尖叫。
某只恶魔怒气冲冲地破门而入。哈里森毫不在意地笑笑，回过头继续亲吻女人的脸颊。他闭上眼睛，痴迷地感受着薄薄皮肤下血液的脉动，然后毫不犹豫地露出利齿，咬了下去。
女人的身体剧烈抽搐着。然后渐渐静止，最后成为一具死气沉沉的尸体。
哈里森心满意足地舔舐嘴边的血痕。热烫新鲜的鲜血甜美无比，比起冷冰冰的血包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拒绝食用这么美好的饵食。他松开女人的尸体，慢条斯理地系好睡袍的带子。这中间他没有再看尸体一眼。
阿格尼丝在看清那个女人的样子后，第一反应是懵。懵完之后他又怒了。他揪住哈里森的衣领，咬牙咆哮：“她不是跟着你出来旅行了么？你把她弄哪去了？”
“她走了。”
阿格尼丝手上一松：“什么？”
“她拒绝了我。”哈里森耸耸肩膀，“然后她就走了。别问我她去哪了，我也不知道。”他后退几步，拈起桌上的高脚酒杯。暗红色的液体已经呈半凝固状态，他眯着眼，眼神晦暗不明。
整个酒店已经乱成一片。入住的旅客以为发生了地震，披头散发地跑出来。走廊里到处是尖叫和咚咚的跑动声。阿格尼丝回神，冷冷看了哈里森一眼：“你知道的，骗我的下场。”
他转身要走，哈里森却叫住他：“我当然没有骗你。而且，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阿格尼丝有时候会想，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和女孩订立那个听起来很是荒唐的契约。也许，或者，大概是因为人类的寿命对他而言实在太过短暂，他只需要等待短短几十年，就能收取这个女孩的灵魂和眼球。
女孩有一双特别清亮的眼睛。他在看见它们的第一眼，就想把它们收进他的小匣子里。
除了外出捕食，他都陪在她身边。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几年。直到他又一次外出，哈里森来到独自一人的女孩身边，把她变成了吸血鬼。
“她的体质并不适合转化。转化的过程异常艰险和痛苦，我也以为她会死。可是最后她还是熬过来了。就像她一开始向我说明的那样，她想要获得永恒的生命，想要永远都在你身边。很显然的，她做到了。”哈里森姿势优雅地坐在沙发里，一半的脸陷在阴影里，“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找到她，让她跟我走。她犹豫了一夜之后，居然拒绝了。我不知道你跟她说了什么，但是没有得到亲王认可的吸血鬼是会被视为流浪者的。流浪者会受到其他同族的攻击，甚至会因此丧命。”
“她不笨。只是在和你有关的事情上一再犯傻。”哈里森懒洋洋地笑了，“当然，你现在看起来也挺傻的。”
……
但九找到亲王，拿出哈里森赠送她的戒指。凭着这枚信物，但九不仅得到了亲王的认可，还在总部获得了一份挺不错的工作。不仅薪资相当优渥，年底还有整整一个月的带薪假期。她相当满意。
每到年中吸血鬼的身份档案就要重新整理一次。但九和同事们在档案室里忙得晕头转向。她并不知道，这时候亲王的办公室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哦？”亲王转动着拇指上的蓝宝石戒指。他打量着一身漆黑的恶魔阿格尼丝，白胖的脸上泛出诚恳的笑意，“抱歉。我并没有见过你说的那个女孩。”
阿格尼丝后背上的巨大黑色羽翼仍在淅淅沥沥地滴着血。他费了点功夫才找到这里，守在外面的吸血鬼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听了亲王的回答，阿格尼丝眼里的光渐渐黯然。他在原地默然站立了一会，然后点点头，转身向外走。
隔天但九去亲王的办公室里交递文件。离开的时候，她余光扫到一样东西。
沾着血迹的黑色羽毛，静静躺在桌角。
时间飞快。假期很快来临。但九和同事们去到海岛度假。这里有参天大树和一望无际的湛蓝海域。白日里他们躺在棺材里沉睡，夜晚来临的时候，他们掀起棺盖坐起来，举杯狂欢。
但九的上司是个亚裔吸血鬼。他有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和刀削似的薄唇。这天晚上他来到但九身边，礼貌地询问她是否愿意和他共度一个快乐的夜晚。吸血鬼在某方面的行为算得上十分随便，类似这样的邀约再正常不过。
但九赶紧摇了摇头。上司不以为意地抿抿唇，从容走开，去寻找下一个玩伴。
夜风习习。海水哗啦啦拍到岸上，卷起细碎的泡沫。但九当然感觉不到冷。不过出于习惯，她还是下意识地抱紧双臂。
已经过去这么久，阿格尼丝都没有再出现。
她离开恶之沼已经有段时间。以他的能力，如果他想要找她，应该不会很难。
所以她在他眼中，应该就是个普通的饵食吧。像是那些和他订立了契约的人类一样，他陪着她，也不过是想要收取她的灵魂而已。她离不离开也无所谓，反正人类的欲望无穷无尽，他总归是能遇见更可口的饵食的。
但九记得和小巫女告别的时候，小巫女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想了想，说不知道。小巫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然后转过身继续试验她的新药。她看起来很平静，似乎对但九的离开并不在意。
但九却注意到她微微抖动的手指。
她有些鼻酸。然而吸血鬼是不会流泪的。大概是看懂了她眼底的情绪，半人马少年善解人意地向她保证：“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她的离开不会改变什么。他们应该都会过得很好。
指尖轻轻摩挲着手臂。那里的皮肤细腻白皙，没有丝毫温度。但九移开眼睛。过了几秒钟后，她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是张皇失措地看向自己的手臂。
黑色的契约印记消失不见了。
在总部的这段时间，她曾经问过亲王有关于契约的事情。亲王告诉她，想要终止契约，除非其中一方死亡。
天边已经隐隐泛白。狂欢了一整夜的吸血鬼们陆陆续续走向自己的棺材。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倾照下来，四周静得只听得见茫远的鸟鸣声。十几具棺材整齐排列在海岛深处，只有但九的始终保持着敞开的状态。
恶之沼的变化不大。穿过被浓雾包裹的入口，眼前就是妖怪不敢踏入的恶魔古堡。但九在看清眼前的物事后，讶异地张大眼睛。
记忆里的黑色花园已经完全被盛放的红色玫瑰取代。顺着阶梯蜿蜒而上，几乎把整座古堡环绕其中。
——“你不喜欢玫瑰么？”
——“还好。不过我比较喜欢红玫瑰。”
一句无心的话，她说完就忘了，阿格尼丝却记住了。
但九握紧了手。她在原地踟蹰了一会，越想越觉得不明白。阿格尼丝到底是怎么看她的？如果只是个单纯的饵食，他没必要为她的无心之语做到这个程度。可是如果他在意她，那为什么不来找她？
“你回来了。”身后突然响起稚嫩的女童声音。
但九转过身。小巫女骑在半人马少年的背上，依然是万年不变的面瘫脸，语气也没有丝毫波澜，似乎对但九的出现早在预料之中。半人马少年则兴奋得多，撒开马蹄绕着但九跑了两圈。他看起来长高了些，神情也比初到恶之沼的时候开朗许多。
但九摸摸他的脑袋，把小巫女从他背上接过来。小巫女搂住她的脖子，把肉肉的下巴蹭在她的肩膀上。她干巴巴地说：“我只有一点点想你。”
“我也是。”但九笑了，抱着她顺着阶梯往上走。犹豫了一会，她还是忐忑地问出口，“阿格尼丝呢？”
“他在他自己的卧室。”小巫女告诉她，“他刚刚经历过换代，现在还很虚弱，一直在睡觉。”
但九动作一僵：“换代？”
恶魔因人类的欲望而生。人类的欲望无止境，恶魔的力量一度也威胁到神的地位。换代就是神为了遏制这种力量发展的一种手段。恶魔的本身永远不会消亡。上代恶魔消亡的同时，会有新的恶魔诞生。新的恶魔会继承上代的相貌和名字，但是不会保有之前的力量和记忆，一切从零开始。
“本来距离换代还有好久的时间。但是他把这个时间提前了。”小巫女告诉她，“他说，大概只有他消失了，契约终止，你才会回来。”
她曾经问他，要怎么样才能终止他们之间的契约。以及如果没有了契约的束缚，他还会不会对她好。
现在他用自己的消亡和这片红玫瑰园回答了她。
小巫女从她怀里跳下来，伸手推了她一把：“去看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