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的沉默只持续了片刻。
“没时间耽搁了。”杨锋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他没有看东方楚，而是目光先落在凝心身上，然后转向纯灵，最后又回到凝心那里。
“凝心，你的伤势如何？还能动吗？”
凝心强撑着站直身体，挣脱了敖燕的搀扶，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虚浮，但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几分清冷和坚定，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内伤不轻，但赶路无碍。”
“那就好。”杨锋颔首，语速快而清晰，条理分明，“听着，南都已经是龙潭虎穴，绝不能待了。朝廷的追兵，绝风的报复，还有那些想趁机踩一脚的牛鬼蛇神，很快就会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你们留在这里，风险更大。”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纯灵，语气放缓了些，却更加郑重：“纯灵，你和凝心一起，立刻动身，离开南都，往北走。”
纯灵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杨锋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去北边，找西门明雪。我令她以武帝之姿建立自己的势力，你们在一起岂不是更好。”
西门明雪？
纯灵公主对这个名字不陌生，看到杨锋如此笃定的语气，心中莫名地安定了一些。
杨锋说完，伸手探入怀中，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样东西。
是师叔祖给他的、触手温润的暗红色传讯玉符。
他将那枚暗红色玉符塞到凝心手中。
“这枚红色的，是师叔祖的东西，关键时候或许能派上用场，是传讯符，遇到紧急情况，注入一丝灵力就能联系她。”
他想了想，又一股脑从怀里掏出几个小巧的玉瓶和几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灵石，不由分说地塞到凝心另一只手里，“这些丹药，疗伤、补充灵力、解毒的都有，你看着用！”
他转头看向旁边一直沉默护卫的敖燕。
“敖燕，你带人护送她们北上。一路隐匿行迹，尽可能避开官道和城镇。你的任务是确保她们安全抵达西门明雪处，明白吗？”杨锋的语气带着罕见的威严。
“掌门放心！敖燕拼死也会护得凝心妹妹和公主殿下周全！”敖燕沉声应道，眼神坚定。
安排似乎已定，退路已经指明。
“那你不离开吗？这里太危险了。”
东方楚走过来问。
“我当然要留下来，我已经想好了对策。可保纯灵公主家人无恙，我不能带走了她，而给王爷府带来危险。”
杨锋自然想到了纯灵公主的后顾之忧。
纯灵公主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一阵一阵的忧虑，现在被杨锋直接说出来。
更是感觉欣慰。
如此担当的家伙，真的值得追随。
“那……可是很危险啊。”
纯灵公主不敢想象。
“放心走吧。”杨锋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哄小孩似的无奈，“我皮糙肉厚，命硬着呢，哪有那么容易出事？你看，绝风那老小子不也没能把我怎么样嘛。”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驱散凝重的气氛，“我留下来，自然有我的计划。我得保证皇帝老儿不会降罪给王爷府，至于谁是背锅的，我都想好了。”
众人都是用及其信任的目光看着杨锋。
是啊，能在绝风这等绝世高手面前，毁了至宝，又带走纯灵公主，掌门师兄这修为，绝对是世间第一，深不可测。
众人都暗暗用仰望的心态，膜拜的眼神，看着杨锋。
没想到这个被修真界视为废物，茉莉门摆设的家伙，居然有着滔天的本事，这……令所有人震惊。
“保重。”
然后，杨锋握紧了纯灵冰凉的手。
东方楚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和复杂，但她知道时间紧迫。
她走上前，低声催促道：“凝心，公主，我们必须走了。天快亮了，再耽搁就真的走不掉了。”
凝心最后深深地看了杨锋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刻进心里。
然后，她用力握了握纯灵的手，低声道：“公主，我们走。”
纯灵像是失了魂，被凝心半扶半拉着，一步三回头，目光始终胶着在杨锋身上，泪水无声地流着。
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
她知道自己违背皇命的下场，但更是无心嫁给魔族，只有希望这个频频制造奇迹的前茉莉门掌门，能给她家族一个交代。
只需平安即可。
她们走向树林边缘，那里，茉莉门已经准备好了一辆不起眼的、蒙着厚厚毡布的马车，两匹普通的驽马不安地打着响鼻。
在敖燕的搀扶下，凝心先登上了车辕。
她站稳后，转过身，向杨锋伸出了手。
纯灵也终于被搀扶着，踏上了车辕。
在进入车厢前的那一刻，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再次回过头。
晨光熹微，终于撕开了厚重的夜幕，在天边染上了一抹浅浅的、鱼肚白的亮色。
这微弱的天光，勾勒出杨锋站在荒草丛中、略显孤寂感却挺直如松的身影。
他也在看着她们，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嬉笑，眼神平静。
就这一眼。
那一眼，仿佛穿越了即将到来的漫长别离，穿越了未知的艰险前路，将所有的牵挂、担忧、不舍、以及那份深埋心底、此刻却无比清晰的情愫，都凝聚在了这无声的凝望之中。
然后，车帘落下，隔绝了彼此的视线。
敖燕跳上车辕，低喝一声，挥动了马鞭。
嘚嘚的马蹄声响起，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那辆不起眼的马车，载着两个女子，驶上了向北的官道，车轮碾过带着露水的泥土，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
几名佩剑女子骑着白马跟在后面。
杨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着她们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官道尽头的薄雾与晨光之中。
马车驶远了，连最后一点声音也消散在风中。
只剩下东方楚和几名女弟子，静静地站在杨锋身后，同样望着北方，神色凝重。
树林里，恢复了寂静。
只有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南都城方向，隐约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喧嚣与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