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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后,南若明显感觉本就不算富裕的日子变得更加拮据。

学费,资料费,文具费,这些费用对南家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没钱就没肉吃,这让南若很难受。

某天放学回家,南若刚打开锅盖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可恶的菌子的味道。

菌子菌子,又是菌子,舀一勺起来尝一口,发现这菌子竟然还是用茶油炒出来的。

南若脸都绿了。

她要吃肉,要吃猪油,才不要吃茶油炒菌子。

她跑去南姨面前,用文字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不上学了,我要吃肉。”

南姨骂骂咧咧:“吃肉吃肉,天天要吃肉,肉有什么好吃的。四条腿的比不上两条腿的,两条腿的比不上一条腿的,这菌子就去一条腿,比任何肉都有营养。”

南若依旧重复那几个字:“我要吃肉,不要上学。”

南姨怒了,敲了南若一个脑瓜崩:“你本来就不如正常人,不好好学习的话以后能有什么出息,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胡话。”

用学费换肉吃这条路看来是行不通了,只能想别的办法。

野猪越来越少,几个月都不见得能碰上一头,编竹筐太费手,而且还不一定就能卖出去。

捡桐子卖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村里的大人小孩都是捡桐子高手,她势单力薄,根本抢不过这么多人……

南若带着惆怅入梦。

梦中,她瞧见漫山遍野的野猪在奔跑,她一天宰一头,天天有肉吃,天天有钱挣,好开心。

醒来时,半边枕头都被口水湿透了。

吃早餐的时候更是惊恐地发现,碗里竟然还是菌子汤。

昨天的炒菌子没吃完,今天早上做成汤,汤里还放了萝卜块和红薯块,活脱脱一碗英雄荟萃。

在梦中吃够了山珍海味,南若又如何能接受面前的残羹剩菜。

不吃!坚决不吃!

南姨叹了一口气,在南若出门前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水煮鸡蛋和五毛钱。

南若脸上阴云立马一扫而空,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往学校跑。

路过小卖部时,她跟很多孩子一样都停下了脚步。

小卖部是王大壮家开的。

二十几平米的一个小铺子却好似百宝囊不仅有卡牌,弹珠,风哨,竹蜻蜓,手指陀螺,悬浮吹球,皮筋枪等时兴玩具,还有大辣片,干脆面,拉丝糖等各种诱人的小零食。

小小一个售货窗口,对孩子来说是精灵的召唤,对大人来说却是恶魔的深渊巨口。

它会无情地吞噬小孩口袋里的零花钱,哪怕小孩没钱,它也会张着大口让他们把家里的汽水瓶拿去它那里做交换。

一个汽水能换一毛的东西。

南若家里没有汽水瓶,但是她现在也是身价五毛钱的小富婆,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豪横一把。

她跟着消费大军涌向小卖部,学着大家的样子一伸长脖子往售货窗口里凑,指指点点,要这要那。

王大壮和他的父亲一起严守阵地,不仅要防止有人趁乱牵羊,还要从一片混乱中分辨出所有人的需求并给予回应。

南若要了一块大辣片,一颗泡泡糖,一个仔仔棒,还要了一小袋酸梅。

五毛钱一口气被她花了个精光。

等把买到的零食全部吃完,她就再次变成了身无分文穷鬼。

唉!突然更惆怅了。

南若一整天都情绪不高,同学找她拍纸牌打弹珠她都没搭理。

下午放学回家时路过一个小院子,正好瞧见村里几个出名的混混聚在一起打麻将,他们手边还放着不少钱。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南若直接凑到近前看。

几人一眼就认出南若,村里唯一一个又聋又哑还被爹妈不要的孩子,多少有些知名度。

但也没撵人,就任由她在一旁看着。

看了几圈,南若了解解了麻将的规则,很有些意动,于是拿出纸笔写下一句话:“我也想玩。”

几个混混摆摆手,根本不想跟一个小孩子玩。

一个混混说道:“这可不是你们小孩玩的游戏,打麻将是要有本钱的。”

南若态度依旧坚定,再次在纸张上写下三个字:“我想玩。”

几人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南若,许久,其中一人起身让出自己的座位。

他今天输了不少钱,本来就不太想玩,现在正好把位置让出来。

南若也不客气,撸起袖子直接上。

其余三人依旧用怀疑地盯着南若看,一人说道:“小孩,等会儿输钱了可不能赖账,更不能哭鼻子,我们不是你的家长,可不会惯着你。”

南若再次写下一句话:“废话真多。”

几个混混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没人发脾气,只黑着脸搓麻将,准备让南若输个底朝天。

她没钱不要紧,可以找她家大人要。

反正只要被他们沾上,以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打麻将开始,三人时不时挤眉弄眼搔首弄姿,气氛奇奇怪怪。

南若不搭理他们,继续保持自己的节奏。

第一圈很快结束,南若平胡。

第二圈将对,第三圈对对碰,第四圈第五圈……

十几圈下来,几个小混混口袋里的钱全部进到南若书包。

几个混混不理解,很不理解,其中一人拍案而起,冲着南若大喊:“你是不是出老千了。”

南若我不生气,只安静地在纸上写下一行字:“谢谢你们给我送钱,下次记得多送一些,我喜欢钱。”

最后一笔落下后,转身准备走人。

几个混混却被纸上的字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南若把把赢本来就招人恨,赢钱之后还要羞辱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人伸手抓住南若的书包,怒声道:“今天不把事情弄清楚,你就别想离开。”

南若一边死死护住自己的书包,一边用食指比出一个“丨”的手势。

那混混气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抬手就要往南若身上招呼。

南若丝毫不带慌的,直接迎头而上,用自己的大脑袋瓜狠狠撞上混混的薄弱环节。

鸡蛋碰脑壳,结果显而易见。

被重伤的混混惨叫一声,弓着身子缩在地上不停冒冷汗。

其余混混见状,齐齐上前阻拦南若。

“臭妮子,小小年纪就出老千,被抓后还打人,我看你就是欠教育。”

“赶紧把我们的钱交出来,否则别想离开这里。”

几人骂得嗓子痛,可南若只要不看他们的大嘴巴子,就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灵活走位避开几人的围追堵截,之后又抓起麻将往外甩。

嗖嗖嗖几下,麻将接连打在几人脸上,为平平无奇的脸蛋增添了几分色彩。

几人就被砸得鼻青脸肿,怒火中烧,随手抄起棍子就要打人。

“妈的!你个死妮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南若可舍不得自己挨揍,抱着书包就往外跑。

她逃他们追,掀起灰尘一堆。

南若一路跑回家,见南姨在院子里劈柴,急忙小鸟一样扑过去。

南姨被吓了一跳,正准备骂南若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抬眼就瞧几个混混气势汹汹冲进院子。

南姨心中一凛,将南若护到身后,紧握柴刀指着几人,恶狠狠道:“你们追着我家阿若到底想干什么。”

几个混混一边喘气一边说:“南若拿了我们的钱,还打伤了我们的兄弟,你作为她的家长,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

南姨冷冷道:“一个七八岁的姑娘欺负你们几个二十七八的大人,这种话说出来你们信吗?”

几个混混:“……”,若不是亲身经历过,他们也不信这种鬼话。

可都已经追到这里了,不捞点好处回去实在对不起自己遭的罪。

“我们的钱都在南若的书包里,你翻出来看一眼就知道我们到底有没有说谎。”

几个混混步步紧逼,大有南若不把钱交出来就决不罢休的架势。

南姨心跳加速,额头有细密的冷汗渗出。

南若察觉到事情不妙,悄咪咪溜进茅房,再出来时,她手上多了满满一桶粪水。

一手提桶把,一手拖着桶底,腰腿同时发力,一大桶粪水就如同瓢泼大雨一般朝几个混混挥洒过去。

几个混混被泼了个猝不及防,不停干呕。

南若就这手上的粪桶对着几人砰砰一顿乱敲,南姨眼看事情发展成这样,只能抄起粪瓢加入战场。

总不能让几个混混欺负了南若。

现场乱作一团。

很快,几个混混在物理和化学的轮番轰炸下败下阵来,臭气熏天落荒而逃。

等几个小混混彻底走远,南姨才蹲下身来把南若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确定孩子没事才稍稍安心。

锁好院门,严肃地问道:“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惹上村里的混混了?”

南若写字回答:“他们想抢我的钱。”

南姨想到今早出门时她确实给了南若五毛钱。

可也没必要为了抢五毛钱就紧追着南若不放吧,三个人分五毛钱,够干什么!

南姨正疑惑时,突然就瞧见南若从书包里掏出一大把面额不一的钱。

有一毛两毛五毛的,也有一块两块五块的,面额最大的,竟然是一张二十的。

南姨瞳孔地震,问道:“这些钱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南若手写回答:“刚才跟那几个混混打麻将,这些钱都是从他们那里赢来的!”

“打!麻!将!”南姨一字一顿,气得后槽牙都在冒火星子。

小小年纪就打麻将,还跟一群混混打。

飘了!南若真的是飘了!

南姨顺手抄起扫把就在南若屁股上抽了一下。

南若吃痛,一蹦三尺高,眼中含泪,委屈地看着南姨。

拿起笔,恶狠狠写出一行字:“我挣了这么多钱回家,你凭什么打我?”

上次抓野猪打她,这次不抓野猪了还打她,凭什么啊!

南若眼眶红红的模样看得南姨心疼。

她半蹲下身,摸了摸南若被打的地方,问道:“还疼不疼?”

南若别过头去,不搭理南姨。

不疼,但是委屈。

当晚,南若委屈一阵后就睡着了,南姨却是一夜无眠。

南若今天把几个混混得罪死了,日后上学放学路上十有八九不会太平。

唉!愁人!

隔天,南姨煮猪油面给南若当早餐,面里还有一个香喷喷的煎鸡蛋。

南若吃得很满足,把头天晚上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

吃完早餐,南姨又亲自把南若送去学校。

临走前还说今天下午她会来接南若放学,并叮嘱南若一定要等她来了再离开学校。

南若敷衍地答应了。

下午,南姨还没到,南若就迫不及待朝小卖部狂奔。

打麻将赢来的钱她偷偷藏了一些,她还能当几天挥金如土的富婆。

然而还没等她冲到小卖部的怀抱,一只大手就鬼魅一般伸出,将她拖进一个小胡同。

偷袭她的,正是昨天的几个送财混混。

几人将南若围住,恶狠狠地威胁:“老老实实把我们的钱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今天我们可做足了准备,不怕被你偷袭。”

南若却半点不带慌的,拿出纸笔,淡定写下一句话:“我会出老千,可以教你们,前提是你们以后别找我麻烦,之前输给我的钱也不能要回去。”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敢做决断。

南若继续写:“出老千是个挣快钱的法子,你们只要学会了,不愁以后挣不到大钱。”

几人终于被说动,答应了南若的要求,并约定以后每天放学后一个小时就是他们的学习时间。

为了让几个混混彻底信服,南若还特地花半个小时跟几人打了两圈。

南若这次没收钱,但她胡牌的架势还是把几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甚至开始想象自己学会这个本领后驰骋麻将馆,日进斗金,分分钟成为人上人的美好未来。

为了感谢南若的教授之恩,几人带着南若去小卖部狠狠消费了一把。

南姨火急火燎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南若嘴里叼着仔仔棒跟个黑帮老大一样在前面走着,几个混混提着小零食和小玩具在她后面跟着,笑得讨好又卑微。

南姨:是我眼睛出了问题,还是世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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