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绝疯狂地奔跑在大楚京城街头，脸色决绝而又害怕。到了燕王府，他想也不想就一跃而入，将还在啃鸡腿的沈慕枫给提了出来，带到秦府。
“你说，”柳轻绝把刚才君逸瑶说的给沈慕枫说了一遍，无比认真地看着他，问：“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沈慕枫一脸懵，张了张嘴准备说话。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行人很快出现在众人眼中。
沈青临和沈翡都来了，两人一左一右，眼神都有些阴鹜。
沈翡笑得阴沉，冲君逸瑶打着招呼：“君御城使近来可好？”
“你来做什么？”君逸瑶有点猜到，但又没办法直接赶人走。
“父亲听说这件事极为危险，特派我和兄长来旁观此事，替君御城使分忧解难。”
君逸瑶瞅了眼这两兄弟，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坏蛋模样，分明就是怕沈慕枫说漏了嘴。
“沈慕枫，你在这里干什么？”沈青临就像是刚看到了沈慕枫一般，盯着他一顿猛瞧，又故作劝告道：“你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平日里总是疯言疯语。今日可是君御城使在查案，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胡乱说话！”
沈慕枫不虞地看着他，却反常地没说话。
李二福瞪着沈青临，大声道：“沈世子这是什么意思？想要胁迫证人不成？”
沈青临拔出宝剑，怒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本世子面前这么说话！”
“回来。”君逸瑶叫回了李二福，他只是个小小的御城卫，在素来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沈国公府中人眼里，也不算个什么。
沈青临万一真的杀了李二福，只怕沈国公也能保住他。
“沈慕枫，你说呢？”君逸瑶问他。
沈慕枫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许久，犹豫着不说话。
沈青临见他不说话，急了，声音不自觉又大了几分：“你怎么不说话！说呀！”
“你住口！”柳轻绝冲沈青临吼了一声，他虽然受沈国公管辖，但并不是很看得上这个沈国公世子。吼完，他又转向沈慕枫：“慕枫！你说！”
沈青临知道这些武林人士是父亲要拉拢的对象，也只好忍住这口气，将矛头对向沈慕枫：“你可想好再说话！从前你诽谤于本世子，本世子可以不计较。可这件事，容不得你胡乱说话！”
这话一出，饶是愚钝如柳轻绝，也听出了沈青临的意思。
刚想开口赶沈青临，就见那沈慕枫哈哈笑出，插科打诨一般：“李家村？什么李家村？我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御城使可别乱说。”
沈慕枫此言一出，沈青临的脸色顿时就好多了。
“我就说吧，与我们沈国公府有什么关系？就是你们顺天府查不出案子，硬要赖在我们沈国公府头上。”说着，沈青临还一副了然的模样，讥讽着君逸瑶：“我知道，你想嫁入我沈国公府，嫁不成因爱生恨，其实你也没必要这样，本世子还是可以……”
这厮越说越不靠谱，君逸瑶斜睨着他：“自我安慰会让你好受些么？”
这句话是戏言，但在场并没有人笑出来。
沈翡低着头，恨不得将这个蠢货兄长拖出去乱棍打死。这个蠢货，如此堂而皇之的威胁，岂不是不打自招？
再看看那些人的脸色，沈翡鞠了一把泪，完了，这下子父亲又要为此头疼了。
“两位公子不必担忧，”上官玉说得客套，但言语间的冰冷已经丝毫没有掩藏了：“此处有我们四个监管，定然会将这些事情好，好，调，查，出，来，的！”
最后几个字的咬重，让沈翡脸色大变，他向上官玉行了一礼，沉声道：“上官少侠，这其中，必然有一些误会。在此之前，我们不妨冷静下来。家父正在府中，不如一起去吃酒将这些误会解释清楚？”
上官玉十分疏离：“吃酒便罢了，我们先陪着君御城使将秦大人的事查完。”
沈青临平日里虽不受这些武林中人青眼，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冷言冷语，几乎就是在翻脸的边缘了。他身为沈国公世子，同为世子的沈慕枫欺辱他他还能忍，这个江湖莽夫竟然也敢骂他？这还能忍？
于是，他踢了一脚沈翡，骂道：“你自己丢人，别搭上我们沈国公府！他打你的脸，你不气也就罢了，还要硬把脸往上凑，真是丢人，他还是当今圣上不成？不过是个武功高强点的护卫！”
这话虽是对沈翡说的，但说话贬低的人，显然是这四位武林中人。
此言一出，那四人看他们的眼神立马就危险起来。
“我等可不是沈国公手底下的护卫，两位公子既然这么想，那么请回。这件事结束后，我们四人自会亲自拜访，与沈国公好好说道说道此事。”
江湖中人，可不在乎什么隐忍。现在他们便是打一顿这个不知死活的沈青临，那沈国公也不敢说什么！
沈翡捂着心脏指着沈青临，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这混蛋……这混蛋……
他朝这四位道了歉，随后拖着沈青临离开了。
沈青临还是没搞清楚事态，一直反抗着，但没沈翡力气大，只好被拖了出去。
被拖出去时，沈翡还在骂骂咧咧。
沈慕枫叹了口气，眼珠子转了转就想开溜。这件事他算是半故意地帮了君逸瑶，坑了和自家老爹同盟的沈国公，回去肯定要挨骂。
柳轻绝想喊住他继续询问，君逸瑶拦住了他：“有什么拦的？到了现在，是非黑白你还不明白么？你就是拉着他，他也不会说真话。无非是像刚才那样似是而非地说一些你都能看出来的谎话，你又何必逼他呢?“
苏道长也是这样的话：“你与燕王世子认识多年，想必对于燕王世子的性情有几分了解。燕王与沈国公交好，你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无疑是在难为世子。世子尚且年幼，算了，轻绝，你心知肚明，就别再问了。“
柳轻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站到上官玉身后，不说话了。
君逸瑶他们说时，秦大人的一双儿女也听了几分。
“你们的意思是……我父亲是被你们四个杀的？”秦大人的嫡女秦如霜双眼含泪，娇滴滴的声音此刻夹杂着几分恨意。
上官玉呼吸一窒，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便是你们这四人，将我父亲杀了，还要放上房梁，做成自杀模样羞辱？”
“便是你们四人，杀我父之后还要做伪证，将我父亲贬的一文不值？”
“你们好狠的心啊！自诩为武林大侠，却做出如何令人发指之事！令人不齿！”
秦如霜的控诉声像重锤一般，一锤又一锤，把这些自诩为大侠的人抨击得脸色煞白。
柳轻绝许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支支吾吾反驳道：“可……他纵容家人欺压百姓的事我们也看到过，那个李树，不就是你们家的表亲？他扯着你们家的虎旗，四处欺压良民，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如若不然……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他也不会不加调查，就相信了秦大人灭了李家村，害了一百多条性命。
秦如霜朝他吐了口口水，恨恨道：“那李树，多次仗着和我家有亲欺压人，我们起初不知道。后来父亲无意得知，立马和他断亲，甚至请了叔伯去祠堂里见证。父亲已经这么做了，还要如何？难不成，你就没有一些无良的亲戚么？”
这样的亲戚，他当然有。
也正是因为有，现在的柳轻绝无比痛恨当初的自己，为什么当初他没有好好调查，就这么信了那沈国公？
上官玉蹲下来，冲秦如霜等人三叩首，沉声道：“秦小姐，我等误杀秦大人，这是我们的错。此仇，在下明白秦小姐无法释怀，也愿意赎罪。我们四人手上沾满了鲜血，还自以为为国除害，真是……”
上官玉叹了口气，再次叩首，头磕在地上：“打骂杀戮，任秦小姐处理。我们误杀秦大人，简直罪大恶极！”
“上官……”柳轻绝刚想喊住上官玉，就见身边另外两人也倏地跪下。
“你们……”柳轻绝心里这下才是真正的慌了，杀人他不怕，可他怕误杀好人良心不安，更怕多年辛苦，一朝成空。
现在在这秦如霜面前跪下，任打任杀，万一对方真的为父报仇而出手了，那他们四个岂不是全部折在这里了？
他们自幼习武，辛苦了这么多年才混到如今这一地位，现在被人所骗才误杀了人，竟然要以命相抵？
不行！
至少……至少让他先去杀了那沈国公！绝不能让自己受世人冷眼而死！
他便是死，也要以清白之身死去，而不是以一个杀人恶魔的身份！
秦如霜和嫡兄秦如竹对视一眼，前者缓缓站了起来，冲着君逸瑶行了一礼，轻声道：“御城使大人，可否借我宝剑一用？”
君逸瑶一愣，顺天府尹和李二福纷纷阻拦起来：“不可啊！这四个人现在死了也是无济于事，御城使你不能借！”
“大人！”秦如霜倔强地看着君逸瑶，任由脸上的泪珠滴下也不擦拭：“家父被这四个贼人残忍杀了，我身为父亲的女儿，只想为他报仇，求您借给我！”
君逸瑶脸色没什么表情，自然将剑递过。
“该说的海大人已经说过了，至于小姐说的，也对。杀父之仇该报也得报，一切，就看秦小姐的抉择了。”
秦如霜接过月痕剑，冷眼看着月痕剑，一点一点拔开。
跪着的三人没有躲闪，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不求饶也不为自己辩护。
李二福倒是吓住了，抓着顺天府尹的袖子压低声音问道：“不拦着么？秦小姐真杀了这几个人，咱们也还得抓了秦小姐啊，这秦家也太倒霉了。”
“若真的不借，秦小姐也会疯魔。但不如随她去了，本来杀人就该偿命，欠债就当还钱，这是自古以来的规则。”顺天府尹看了眼跪在地上那三人和还愣着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柳轻绝，说的话也有几分决绝。
李二福啊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如霜拿着剑，一步一步靠近上官玉等人。柳轻绝急的左右张望，又频频看着地上跪着的上官玉，根本不知该怎么做。
“上官玉，你快起来啊，这女人真的会杀了你的！现在死了，你就是杀人犯！无论在江湖里还是在朝堂上，你都是臭名昭着！”
“你们两个蠢货！还跟着上官玉这家伙跪，至少，我们应该先找沈国公报仇！”
“你们是不是蠢啊！现在死完全就是背锅！你们不把沈国公那混蛋抓回来么！”
不得不说，柳轻绝也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他每说一句，秦如霜走过去的速度救慢一分。她的剑已经悬在上官玉脖间，久久没用力。
“秦姑娘，这是我们犯的错，我们甘愿认错。”上官玉闭上了眼睛，一副决绝赴死的模样。
“上官玉！”柳轻绝喊了一声，最终也无力跪下，冲秦如霜说道：“我认了，如果当时我能再查一下，你爹也不会死。秦姑娘，你要杀就杀我吧，当时查这些事时是我负责的，他们三个并没有参与，在处理他们门派里的事。他们和我一起长大，只是太信任我了，都是我，如果不是我粗浅查了一下就判定秦大人有罪，他们也不会出手。”
“阿弥陀佛，”啼虚大师念了声佛号，再次磕头：“秦大人之死我们四人都逃脱不了干系，当初我们听到轻绝的话，并没有加以验证便动手杀人。贫僧身为出家人，竟做出如此之事，秦姑娘要杀要剐，贫僧别无怨言。”
秦如霜举着剑，眼泪不住地掉落，冲这四人哭喊道：“你们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们了么！你们全都是凶手！畜生！”
君逸瑶看着这四人，思索着秦如霜的做法。
这姑娘，真的会下手吗？
其实到这里，大家都能看出来。这四个人都被沈国公给坑了，不然，人家和秦大人无冤无仇，不远万里过来杀他为沈国公出气，这不是吃饱了撑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