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慈面色苍白,额角还挂着未干的冷汗,眼神里混杂着难以消解的震撼与后怕。
左右环视。
直到确认那道至高无上的身影确实离去后。
左慈才用一种近乎气声的语调,向身旁如山岳般庞大的九灵元圣颤声问道:
“元…元圣大人……”
“方才那位……便是……便是天庭之主?”
九灵元圣一颗头颅垂下。
瞥了左慈一眼。
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鼻间哼出一道带着些许得意的气流。
“是极。”
九灵元圣声音沉浑,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味。
“祂便是统御三界、执掌天道的中天北极天帝——卢云陛下。”
提及天帝尊号时,九灵元圣其余八颗头颅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低下,显出敬畏之色。
与刚刚直面天帝时的紧张与此刻的放松形成鲜明对比,让九灵元圣也暗自舒了口气。
左慈得到确认。
身体肉眼可见地又是一颤。
卢云二字的名字本身就带有千钧之重。
回想起刚刚仅仅是余光瞥见那道身影,神魂便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
若非天帝气息内敛,左慈毫不怀疑自己会在那无意识散发的帝威下瞬间崩解。
“天帝之威……竟至于斯……”
左慈喃喃自语,心神依旧激荡不已。
他修行多年,自认见过不少大能。
但与刚刚惊鸿一瞥所感受到的、如渊如狱、涵盖诸天的磅礴气象相比,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而就在左慈心潮澎湃之际。
一直静立一旁的太乙救苦天尊,目光却再次落回了悬浮于空、缓缓旋转的微缩邙山之上。
太乙救苦天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一缕九色仙光探出,轻轻触及那邙山虚影。
“嗡——!”
一声低沉嗡鸣响起。
微缩邙山剧烈震颤起来。
其核心处,一点深邃幽暗的光芒顽强闪烁,隐隐散发出不甘与怨毒的意念。
有某种沉睡的意志正在抵抗仙光的探察。
太乙救苦天尊收回仙光,语气带着凝重:
“九灵,你此番确是立下大功。”
“但这‘大地母神’的道果被强行剥离,其内残存的意志与易小姐本体牵连极深。”
“她绝不会善罢甘休,恐怕……真正的反扑,才刚刚开始。”
九灵元圣闻言,得意的神色收敛了几分,周身祥云微微翻涌:
“天尊放心,兵来将挡!”
“她若敢来,正好让她尝尝小狮新悟神通的厉害!”
话虽如此。
九灵元圣看向幽暗光芒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警惕。
偷家得手固然痛快。
但是天庭接下来要面对的,恐怕是一位陷入绝境的古老存在的疯狂报复。
此刻,东极妙严宫中。
左慈迎着九灵元圣与太乙救苦天尊投来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再度深深拜下:
“天尊,弟子愿请命前往洛阳。”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在静谧的殿宇中回荡。
九灵元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赞许。
他一颗头颅微微昂起。
喉间发出低沉的呼噜声,显然九灵元圣是认可左慈这番不堕东极一脉“寻声救苦”风骨的请求。
太乙救苦天尊端坐九色莲台,眸光垂落,如照彻幽冥,凝视着下方躬身请命的左慈。
片刻后,口中只吐出一个字:
“准。”
话音平和。
一道清辉自莲台洒落,悄然没入左慈体内,化作护持之力。
……
与此同时。
阎浮大魏,洛阳深宫。
“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陡然爆发。
易小姐原本妖异妩媚的面容此刻扭曲如恶鬼!她周身梦轮光华剧烈闪烁、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崩碎。
就在刚刚一瞬。
她与邙山龙穴之中那枚关乎自身道途根本的“大地母神”道果之间的联系,被某种无法理解、无法追溯的力量彻底斩断!
那不是简单的遮蔽或干扰。
而是彻彻底底的“消失”!
易小姐疯狂催动神念。
试图回溯因果,窥探邙山,然而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混沌,一片虚无。
仿佛那里的一切,包括她耗费无数心血培育的道果,都从未存在过!
“是谁?!”
“究竟是谁?!!”
无边的怒火与深入骨髓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大地母神神格,乃是本体伊德海拉布局诸天、试图侵夺此界轮回权柄的关键一环。
如今竟在易小姐手中丢失!
想到本体可能降下的惩戒,她这具分身都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战场上的失利。
眷属的溃败。
加上道果的莫名遗失……
接踵而至的打击几乎让易小姐陷入疯狂。
但是源自无数世界知识的智慧,又在瞬间强行压下了翻腾的混乱心绪。
易小姐猩红的眼眸猛地转向被重重噩梦禁锢的帝王寝宫。
还有机会!
“魏帝……”
易小姐低声嘶语,如同毒蛇吐信,脸上重新浮现出扭曲而决绝的笑意。
“我手中,还有你这张王牌未曾打出。”
只要彻底吞噬曹叡。
夺取这位龙庭之主全部的命数与气运。
易小姐便能凭借这份庞大的人道“资粮”。
向那位于更高层面的“五浊佛祖”换取一线生机,甚至是一场……逆转乾坤的大造化!
届时,未必不能将功赎过!
三刻钟后,宫闱深处。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鲜血,弥漫着绝望与恐惧的气息。
曹叡蜷缩在角落里,龙袍破损,发冠歪斜,曾经睥睨天下的眼眸,只剩下麻木与惊惧。
在经历了无数次被吞噬、被分解、在各种极致痛苦中死亡又复活的循环后。
他的精神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脚步声轻轻响起,在死寂的宫殿中格外清晰。
易小姐的身影自阴影中缓缓浮现。
依旧是那副妖异妩媚的皮囊,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图安抚人心的微笑。
曹叡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向后缩去,脊背狠狠撞上冰冷的宫柱。
“死循环?又是你……”
曹叡的声音干涩沙哑。
在这无休无止的噩梦里,这张脸意味着新一轮无法想象的折磨。
“曹叡,别害怕。”
易小姐的声音异常轻柔,仿佛在哄劝不听话的孩子,“我没有恶意。”
她一步步走近,步伐缓慢。
然而,这虚伪的平和仅仅维持了刹那。
当曹叡被她的话语稍稍迷惑,迟疑的瞬间——
“呼——!”
一阵并非来自人间的阴风凭空卷起!
易小姐那姣好的头颅猛地向后仰去,肌肤如同脆弱的瓷片般寸寸龟裂,随即……
轰然绽开!
没有鲜血,没有骨骼。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景象:
一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肉球挤占了上方的空间。
几乎触及宫殿穹顶。
肉球表面缓缓蠕动着,睁开无数只大小不一、充满贪婪与混乱的眼眸,齐齐俯视着渺小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