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尧也没急着离开，她要在这儿等待师兄秦默到来。
秦默修为已至化神，从祈天宗到这儿仅需两天时间，算算时间，大概几个时辰后就能见上面了。
夜幕之下，经历过一场斗法，遍地狼藉的山坳里倒是一时静了下来。
衡尧把梵音金莲子拿出来，和祁澄一同坐在水潭上方，对魔种算是一种压制。
然后翻看先前扯下来的几个乾坤袋。
从元婴白袍人的乾坤袋里没发现收凡人的铜铃，剩下两名筑基白袍人的乾坤袋中倒是有铜铃，不过铜铃里并没有人。
看来收人这活儿，基本上是交给筑基期修士干的。
幽幽的静默之中，祁澄清了清嗓子，问出心中最在意的事，“师父，我娘该怎么办？”
衡尧沉默一瞬。
祁澄生长于凡人地界，并不知魔种的危险，也不知道他娘不可能留下性命，因此，发问的时候犹自带着满满的希冀。
正是这希冀的语气，令衡尧心里感到沉重不已。
何止是祁澄他娘，水潭下方那么多人，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走向死亡，接下来还有整个月清界……
会有希望吗？
祁澄留意到衡尧格外沉重的神情，心里一咯噔，希冀转为不安，颤着声音轻声唤了一句，“师……父？”
衡尧看他一眼，压下心头思绪实话实说，“你娘恐怕没办法活多久了。她的身体远不如修士，强行取出魔种必死无疑，而若是任由魔种留在她体内，早晚会被魔种吞噬所有血肉和灵魂。”
祁澄垂下头，心中只有一片茫然。
费尽心力找到娘亲，临到头来，却是做了无用功？
为什么？
“阿……澄？”
虚弱的声音钻入耳朵里的时候，祁澄尚在愣怔。因为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他根本没注意到躺在身边的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挣扎过了。
等脑子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把躺在地上的娘亲扶起来了，“娘！您醒了！”
“您感觉怎么样？疼吗？想不想喝水？冷不冷？”娘亲的清醒对祁澄来说不可谓不惊喜，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疼，冷……”祁澄的娘身体颤抖，几乎缩成一团，茫然地看了眼四周，“这是……在哪儿？”
祁澄顾不得回答，赶忙用灵气把娘亲的湿衣服烘干，同时设了个屏障，将寒气隔绝在外。
“娘，您好点了吗？”
“嗯……好点？”祁澄的娘反应迟钝地重复了一遍，似乎不太能理解这个词的意思，短暂的思考后，才点点头，“好点了。”
祁澄嘴角提起，高兴的情绪尚在酝酿，就被娘亲满是疑惑的一句话给打断了，“阿澄怎么……长这么大了？”
“你……”祁澄的娘眉头皱起，依然是有些迟钝的模样，似是顿了一下，才问道，“是我的阿澄吗？”
“当然是。”
斩钉截铁说完肯定的话之后，祁澄嘴唇紧抿，他就是再傻也看出来娘亲的不对劲了。
他想起了衡尧先前的话。
魔种，会吞噬人的血肉和灵魂……
所以他娘不只是瘦了，灵魂也被吞噬了一部分，才会变得这么迟钝，甚至记不清他的年纪。
祁澄用力抱住娘亲，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进也是死，退也是死，真的没办法了吗？
“阿……澄？”祁澄的娘下意识拍了拍他的背，迟疑的语调里满是关切，“别……哭。”
这让祁澄更加难过了。
衡尧坐在他们身边，对祁澄娘亲的清醒并不意外，毕竟魔种长时间处在被梵音金莲子压制的情况下，自然会龟缩起来修养，而人又还没死，自然有机会醒过来。
等两个人说完话，又哭得差不多了，衡尧才幽幽地开口，“你娘若是现在死去，说不定还能投胎，若是一直拖下去，只会被魔种吞噬得肉体灵魂俱消亡。”
祁澄身体一僵。
衡尧想了想，补充一句，“此时死亡，只会投胎到幻石内的世界，且不知会投胎成何种生物。”
“幻石内的世界？”祁澄喃喃重复一遍，他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能投胎总比彻底没了希望好，可是要他杀了自己的娘亲……
他眼里满是挣扎，“我，我想一想。”
这一想就想到了秦默到来。
倒不全是坐在原地枯坐冥想，他拉着娘亲轻声说了很多话，从小到大，能想到的全都说了，再找不到可以说的时候，就把那些话捡起来重新说一遍。
直到他娘实在困顿，睡了过去，祁澄才枯坐在一旁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娘。
秦默来的时候并未刻意隐去气息，准确地说，颇有点大张旗鼓的味道，当他尚且远在数里之外时，衡尧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一辆由八匹五阶虹彩独角兽拉着的华盖马车从天边由远及近而来。
那华盖马车四周坠着青色底绣金色云纹的锦缎，即便在行驶中，也不受疾风的影响，只微微飘荡着。
而在马车左右以及后方，数十只品阶不高但外形皆非常英气养眼的灵兽呈扇形分布，或坐或卧，为马车增添了不少的气势。
车中之人身着雪青色大袖衫，一手曲起撑着脑袋，一手搭在座椅上，双目微阖，神态悠然，若不是浑身灵压摄人，更像是一名凡人贵族。
见这场面，衡尧不由自我怀疑了一下。
她自认平日行事一向挺自我张扬的，没想到比起这位来，简直低调得不像话。
其实衡尧一开始还不太能肯定他的身份，直到那人在山坳上方停留一瞬，难掩嫌弃地扫了一眼小山坳，然后收起自己的排场落到她面前。
秦默扫了眼四周，朝衡尧露出个了然的笑容，“看起来是用过禁灵阵呀？小师妹，这禁灵阵还好用吧！”
他的态度一点也不生分，连寒暄都没有，仿佛两人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似的。
不等衡尧回答，秦默又踱步走到棋山真人身边，戳了一下棋山真人的脑门儿，“这人瞧着有点眼熟，看上去是你打伤的，怎么还留他一条命呢？”
棋山真人：“……？”
他好像设了隔绝阵法的吧，就这么戳他脑门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