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上,比蒙巨人铜铃般的眼睛锁定那道青色身影。
“宁镜!交出鬼帝之心!”
声浪震得云层四散。
青衣少女脚踏虚空,手中阴铁剑泛着幽光。
她嘴角勾起冷笑。
“想要?自己来拿!”
话音未落,剑锋已划出百道残影,每道剑影都化作狰狞鬼首扑向巨人。
比蒙巨人双拳对撞,金色波纹荡漾开来。
鬼首撞上波纹纷纷爆裂,但它胸口仍被划开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找死!”
巨人暴怒,拳风撕裂空间,宁镜急忙横剑格挡。
“铛!”
金铁交鸣声中,宁镜虎口迸裂,阴铁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她脸色煞白,体内鬼帝心脏剧烈跳动,黑气从七窍中溢出。“
幽冥引!”
她咬破舌尖,鲜血在剑身画出诡异符文。
刹时天地变色,无数苍白鬼手从虚空探出,抓住巨人四肢。
比蒙巨人狞笑更甚。
“强弩之末!”
它浑身肌肉再度膨胀,鬼手接连崩断。
宁镜瞳孔骤缩,还未来得及变招,砂锅大的拳头已轰在她腹部。
“噗——”
宁镜坠落,在荒原上砸出十丈深的巨坑。烟尘未散,蛊毒兽的尖啸已响彻战场。
“嘶——夺心!”
五彩斑斓的虫潮立刻调转方向,如洪水般涌向深坑。
比蒙巨人从高空俯冲而下,每一步都踏得地动山摇。
两股毁灭洪流从不同方向扑向同一个目标,沿途来不及躲避的阴兵和蛊虫都被碾成肉泥。
血山之巅,裂缝中缓缓走出一道白衣身影。
江川衣袂飘飘,纤尘不染的模样与血腥战场格格不入。
他侧眸看向身旁伤痕累累的山鬼,伸出修长手指。
“来。”
山鬼怔住,琥珀色的眸子里映出男子清冷容颜。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却在触碰瞬间惊呼出声。
她的指尖开始化作青铜剑锋!
“好剑。”
江川轻声赞叹,掌心拂过山鬼逐渐透明的身躯。
当最后一缕妖气消散,他手中只剩一柄无锋断剑,剑身布满裂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气息。
深坑边缘,宁镜拄剑而起。
她发髻散乱,青衣破碎,嘴角不断溢出黑血。
望着逼近的两大强敌,她突然低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疯狂。
“花开彼岸黄泉路现!”
阴铁剑插入地面,剑锷处的鬼首雕像突然睁开血红双眼。
天空飘落火红花瓣,每片花瓣都燃烧着幽蓝火焰,转眼铺满整个深坑。
宁镜横剑一挥,花瓣冲天而起,化作绵延数里的火红花海。
“退!快退!”
阴兵统领厉声大喝。
训练有素的阴兵立刻后撤,而冲在最前的蛊虫刚触及花瓣,就“嗤”的化作青烟。
比蒙巨人急刹脚步,却见花海突然沸腾,火红转瞬变成炽白熔岩!
蛊毒兽发出凄厉惨叫,它半边身体陷入熔岩,甲壳迅速碳化剥落。
比蒙巨人双爪插入地面想稳住身形,却被花海中突然窜出的火焰巨蟒缠住脖颈。
巨蟒鳞片皆由彼岸花瓣组成,越缠越紧,勒得巨人古铜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紫红。
“摆渡!”
宁镜厉喝。
熔岩花海深处浮现桃木小舟,船头站着漆黑身影。
摆渡人斗篷下伸出骨手,指向垂死挣扎的两大凶兽,仿佛在清点将收的灵魂。
就在死亡即将降临的刹那,一道白虹破空而来。
江川御剑乘风,断剑在他脚下发出清越剑鸣。
他轻巧地穿过熔岩花海,火焰自动分开一条通路,连衣角都未被点燃。
“镜儿。”
这声轻唤让宁镜浑身剧震。
她机械地转身,瞳孔中倒映出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
阴铁剑“当啷”坠地,她嘴唇颤抖着,眼底疯狂的火光渐渐熄灭。
“先生?”
江川伸手拂去她脸上血污,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珍宝。
宁镜突然扑进他怀里,十指死死攥住他后背白衣,哽咽得说不出话。
江川轻叹一声,将她颤抖的身躯搂紧。
彼岸花在他们周围无声怒放,熔岩渐渐冷却成暗红色。
摆渡人的小舟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只剩比蒙巨人和蛊毒兽焦黑的残骸证明方才的惨烈。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宁镜声音闷在江川胸前,泪水浸透白衣。
她忽然仰起脸,露出带着泪痕的笑。
“这次不许再丢下我。”
九百年前,书生许敬亭负笈赶考,夜逢大雨,来到荒山破庙避雨。
雨,倾盆而下。
许敬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望向眼前这座破败的山神庙。
庙门半塌,屋檐残缺,却已是这荒山野岭中唯一的避雨之所。
他紧了紧背上的书箱,快步踏入庙内。
“谁?!”
一声暴喝骤然响起,许敬亭脚下一顿,这才看清庙内情形。
庙内七八个彪形大汉围坐在篝火旁,见门开处闯进个落汤鸡似的书生,顿时齐刷刷转头。
“哟,这是哪来的小白脸?”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咧嘴笑道,露出几颗黄黑相间的牙齿。
许敬亭连忙拱手作揖。
“诸位好汉,小生只是路过避雨,绝无冒犯之意。”
“路过?”
坐在正中的头目眯起眼睛。
“这荒山野岭的,你一个读书人半夜三更赶什么路?”
“小生进京赶考,途中耽搁了时辰.”
“赶考?”
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突然插嘴。
“大哥,这小子身上肯定有盘缠!”
他搓着手站起来,眼中闪着贪婪的光。
许敬亭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潮湿的庙墙。
“小生身上只有些许碎银,若诸位好汉行个方便.”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道。
“待小生金榜题名,定当厚报。”
“哈哈哈!”
山贼们爆发出一阵哄笑,那尖嘴猴腮的瘦子笑得尤其夸张。
“读书人的嘴,骗人的鬼!大哥,不如.”
刀疤头目抬手止住手下的话,上下打量着许敬亭。
“留下过夜可以,但得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许敬亭刚要松口气,忽然瞥见山贼们身后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是个披头散发的少女,双手被粗糙的麻绳捆着,衣衫破烂不堪。
似乎是感应到书生的目光,少女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那双眼睛——许敬亭心头一震——漆黑如墨,却又亮得惊人,像是能直接看透人心。
“看什么看!”
尖嘴猴腮的山贼注意到书生的视线,一脚踹在少女肩上。
“这是咱们今晚的消遣!”
少女闷哼一声,却没有哭喊,只是死死盯着许敬亭,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许敬亭喉头发紧,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诸位好汉,欺凌弱女子非英雄所为,不如”
“不如什么?”
刀疤头目冷笑。
“读书人,管好你自己的事。”
许敬亭从怀中掏出一块温润白玉。
“这是家传古玉,价值不菲。小生愿以此玉,换这位姑娘自由。”
庙内顿时安静下来,连雨声都仿佛远去。
山贼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那块玉上。
即使在昏暗的火光中,也能看出玉质通透,雕刻精细,显然是上等货色。
尖嘴猴腮的山贼一个箭步冲上来,劈手就要抢夺。
许敬亭却猛地收手后退。
“先放人!”
“找死!”
那山贼恼羞成怒,抽出腰间短刀就朝书生刺来。
许敬亭虽是一介书生,但幼时也曾随父亲学过些拳脚。
他本能地抬起油纸伞一挡。
“咔嚓”一声,伞骨断裂,刀刃划破了他的衣袖,在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住手!”
刀疤头目突然喝道。
“玉拿来,人你带走。”
许敬亭警惕地看着他们,慢慢挪到少女身边,用随身小刀割断绳索,这才将古玉抛给头目。
少女踉跄着站起来,却因久跪而双腿发麻,直接栽进书生怀里。
许敬亭顿时面红耳赤,却还是稳稳扶住了她。
“多谢公子.”
少女声音细若蚊蝇,带着说不出的韵味。
尖嘴猴腮的山贼不甘心地盯着二人。
“大哥,就这么放了?那小娘子可是”
“闭嘴!”
头目把玩着古玉,眼中闪过贪婪。
“读书人,你可以走了。”
许敬亭扶着少女慢慢向庙门退去,雨水立刻打湿了两人的衣衫。
刚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站住!把包袱也留下!”
书生心头一凛,这分明是要反悔。
他握紧少女冰凉的手。
“跑!”
两人一头扎进雨幕中,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咒骂。
许敬亭拉着少女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山林中奔逃,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就是追兵的吼叫。
“公子.往这边”
少女突然拽了拽他的手,指向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小径。
许敬亭不及多想,跟着她钻入灌木丛。
树枝抽打在脸上,划出细小的血痕。
他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扑去——
天旋地转间,他下意识将少女护在怀中,两人顺着陡坡一路滚下。
许敬亭的后背重重撞上一块凸起的树根,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最后的意识里,只记得少女那双幽深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许敬亭感到了些许温暖。
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
身旁燃着一堆篝火,火光映照下,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似乎在烤什么东西。
“你醒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许敬亭这才看清,那身影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正用树枝挑着他的外衫在火边烘烤。
少女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眉目如画,唇若点朱,只是肤色异常苍白,在火光映照下几乎透明。
“是、是你救了我?”
许敬亭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身上的伤。
少女放下树枝,快步走过来按住他。
“别动,你身上多处擦伤,需要静养。”
她的手指冰凉,却意外地让许敬亭感到安心。
“那些山贼.”
“被我打跑了。”
少女轻描淡写地说。
“我本来被他们绑在山坡上,趁他们追你时挣脱了绳索。”
许敬亭这才注意到少女手腕上有一圈红痕,显然是绳索勒出的印记。
他心中一阵愧疚。
“多谢姑娘相救,在下许敬亭,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宁镜。”
少女微微一笑,眼睛弯成月牙。
“先生不必客气。”
“先生?”
许敬亭一愣。
“在下不过是个赶考的书生,当不起这个称呼。”
宁镜却固执地摇头。
“在我眼中,读书人都该叫先生。”
她转身从火堆旁取来一个破旧的陶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汤水。
“喝点热汤吧,能暖暖身子。”
许敬亭接过碗,发现汤里飘着几片不知名的野菜,味道却出奇地鲜美。
他小口啜饮着,忽然想起什么。
“宁姑娘,你的家人呢?怎么会被山贼抓住?”
宁镜的表情黯淡下来。
“我没有家人,从小就是一个人在山里生活。”
“先生,我能跟你一起走吗?我可以做你的婢女,照顾你的起居。”
许敬亭差点被汤呛到。
“这、这怎么行?我身无分文,前途未卜.”
“我不需要工钱。”
宁镜打断他。
“我只想有个安身之处。先生放心,我不会干涉你的生活。”
许敬亭犹豫了。眼前这个少女救了他的命,又无家可归,于情于理都该帮她。
可自己一个男子带着个少女同行,难免惹人闲话
“好吧。”
许敬亭叹了口气。
“不过到了京城,你得找个正经住处。”
宁镜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谢谢先生!”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许敬亭检查了一下伤势,虽然浑身酸痛,但好在都是皮外伤,不影响赶路。
宁镜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结实的木棍给他当拐杖,又用山间的草药为他敷了伤口。
“宁姑娘懂得真多。”
许敬亭感叹道。
宁镜笑而不语,只是细心地帮他整理好散乱的衣襟。
阳光下,许敬亭这才注意到,宁镜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能隐约看到下面青色的血管。
她的眼睛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淡紫色,美得不像凡人。
两人就这样结伴上路。
一路上,宁镜总是走在许敬亭身后半步,像个真正的婢女那样恭敬。
她话不多,但每当许敬亭需要什么,她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并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