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霍特曼先生所在的乌得勒支东印度商会获得了第四百九十一号至五百号股票，”
随着老魏声嘶力竭地最后一句，关于股票的竞拍总算落下帷幕。
从第三百零一号到第五百号一共二百张股票，每组十张，一共二十组，每组股票代表着百分之二的股份，同时也代表着百分之二的丝绸提货权限。
即使只看眼下签订的十万匹丝绸的供货契约，每组股票便能分到两千匹丝绸。
其中二十组里霍特曼所在的乌得勒支东印度商会和林斯霍滕的西班牙远东商会各得到了四组，其余四个商会分别获得了三组。
各自拿到了满意的股份份额，几位商会代表都纷纷上前朝坐在位子上的李旦道谢。
“请问下李大人，这提货单什么时候能下来？”
李旦手里把玩着酒杯，轻声道：
“你们一会儿去魏掌柜那里将入股的钱交了，立刻就给你们写提货单，第一批货会在三个月内陆续出来。
我在新乡分港的码头留了个屋子做月港联合货行的店面，你们派个人在这儿盯着，不管是织好的丝绸来了还是绸行来了新的货单，你们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几位商会代表听着李旦的话脸上不自觉绽开了笑容。
这买卖做的舒坦，比起船下了锚以后拿着银子上了岸再来找货源，任何商人都喜欢做这种四平八稳的生意。
更何况他们有提单在手，即使他们吃不下这么多份额，还能转手卖给别人，横竖都是稳赚不赔。
李旦默不作声，偷偷观察着众人的表情，六个商会代表每个人脸上都已经洋溢起了夸张的笑容。
适时，李旦手指敲了敲桌子，不露声色地开口道：“看起来这笔买卖大家都很满意，此时各位应该相信李某与各位合作的诚意了吧。”
霍特曼率先拱手朝李旦致谢，高声称赞道：
“李大人的慷慨与正直堪称典范，您有着其他东方人没有的美德。”
论起油嘴滑舌，其他人没有霍特曼的水平，于是纷纷拱手作“俺也一样”状。
“呵呵，霍特曼先生，先不要急着谢我，我相信各位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都不认为天上会掉馅饼吧，我做了这么大一个局邀请在座入局，诸位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你们而不是别人呢？”
李旦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开始噤声不语。
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出现丝毫的惊讶。
很显然，在座六人是混迹于商界多年的老油条，毕竟这年头的远洋贸易是商人这座金字塔里最尖端的活计，不夸张地说，眼下这六人就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商人之一。
既然是行业精英，他们的身上自然早就褪去了名为天真的这么一份特质。
李旦拉他们入局，必然是有所图，这份觉悟他们还是有的。
“我知道，李大人是想要我们手下的船去替您运送士兵与军需吧。”
最先开口的是来自西班牙远东商会的范·林斯霍滕，这位顶着红褐色头发的荷兰商人很显然早就猜到了李旦的目的，相比于霍特曼的活跃，这位林斯霍滕更像是躲在阴影里的毒蛇，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但他的每一个反应却又都直指问题的核心，之前是，现在也是。
“不错，正如林斯霍滕先生所言，李某的意思正是这个。事到如今李某也不说什么帮个忙之类的话，现在大家都是月港联合货行的股东，与其说是帮李某一个忙不如说是各位帮自己一个忙。
眼下北方军情紧急，朝廷对我委以重任要我筹船运送物资，各位应该很清楚，任何事情与军务挂上了钩那就不可能是小事。
此事如果办不成，李某这个官就不用当了，这个月港联合货行也不用办了，到时候朝廷自会派其他人接替我的位子，至于别的朝廷官员到任会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我相信诸位来月港的日子比李某都早，用不着李某来说吧。”
李旦坐在案前，没有一句话是客套话，句句入肉，字字见血，说的在场众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言对。
“李某也不强求诸位，不愿意干的，把刚才投中的股份让出来，李某再去另寻他人。”
偌大的雅间里依旧沉默，但李旦的心里没有一丝动摇，他太清楚这些商人的秉性。
下不定主意只是暂时的，这个时候就需要旁人推上一把。
于是李旦冷下语调补了一句：“军情如火，李某没有太多时间等各位答复，若是各位都不愿意干的话，那此次的事情，就作罢吧。”
“慢！”
终于，有一个人的声音回应了李旦。
林斯霍滕上前了两步，眼神一如之前那般犀利：
“李大人，西班牙远东商会在月港附近拢共有大帆船十七艘，我可以现在就去联系商会，不说全部，调集十艘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李某多谢林斯霍滕先生了。”
“但我有个条件。”林斯霍滕很快接上了之前的话，“李大人你需要再让出三百张股票中的五十张，而且我要求组建属于全体股东的货行议会。”
霍特曼显然也发现了林斯霍滕所提要求的妙处，随即出声支持道：
“不错，若是李大人你能再让出五十张股票，并且组建货行议会的话，我也愿意去联系商会替李大人调船。”
果然做到这个份上的商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林斯霍滕这个要求几乎是直指问题的核心。
如果李旦再出让五十张股票，那他的占股比例就正好是一半，他们六家只要联合在一起，便能与李旦分庭抗礼，而所谓的货行议会，正是他们与李旦对抗的舞台。
李旦在座位上思考了片刻，随即开口：“可以，但是得按我说的来。
组建的货行议会，真拗口，就叫它董事会吧，你们六家商会各出一人出任董事，我这边出七名董事，但我手头上没那么多人，就由魏掌柜一人全权代表吧。
多让出五十张股票也没问题，但是我要一张票的额外投票权，这些都将会写进货行的章程里。”
如此一来无论对方六家如何联合，最终股东投票的时候李旦始终会以一票胜出。
但很显然，李旦的提议让林斯霍滕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效果。
这是一个不可调和的问题。
此时李旦果断开口：“林斯霍滕先生，别忘了货行的丝绸来源在哪，如果我不是大股东，那么各位的丝源又如何保障呢？
眼下货行的丝绸订单只有十万匹，我觉得这么点丝绸肯定是喂不饱各位的吧，咱们汉人有句古话叫细水长流，眼下的饼还没烙大，林斯霍滕先生不要这么着急，不妨让我们都把眼光放长远一点。”
的确，如果为了争夺股份与董事席位导致最后跟李旦翻脸，那么在场所有人都讨不到好处。
归根结底林斯霍滕还是生意人，他很快便明白李旦话里的意思。
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在场的人里面不会有人不知道。
林斯霍滕与霍特曼带头将商会代表们叫到了一起，轻声细语地密谋了一番，很快便达成一致。
没人退出，也不可能有人会傻到退出。
霍特曼率先走上了前，笑脸盈盈对着李旦道：“成交了李大人，我们一致认为您的提议非常好。
正如您所说，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运送军资的事情没有问题，我们都认为帮您就是帮我们自己。
不过在那之前，先让我们开始另外那五十张股票的出价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