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妍朝那梅花看去，颜色淡不淡的她倒是没看出来，只觉得此时的杨篱异常平和，没之前见到的那么带刺了。
真是只奇怪的鹤。
不过他倒是提醒了自己，要早点行动不能再磨叽下去了。
如果她不主动点，杨篱别提碰她，连接近都不会接近她，他甚至还有些躲着自己走。
林清妍都有点怀疑自己的长相了，真有那么平平无奇吗？明明她长相随了她生母，是副不错的皮囊，不然当年她父亲也不会冒着被赶出家门的风险也要强娶了她娘为妾。
杨篱居然一点都不为之所动，还挺严于律己的。
现在趁着他讲话没那么难听，林清妍想多问几个问题。
【你除夕每年都是在宫里过的吗？】
很明显是句废话，但她要借这句话引出其他问题。
“嗯，宫里热闹。”
【可宫里每年除夕都下雪，阉宫人已走了一大半。】
每年都有要出宫回家的宫女太监，只要获得主子允许就可以回去，其中就数阉宫出宫的人最多，基本上留不下几个人。
要说热闹……阉宫应该是所有宫里最冷清的，和热闹沾不上一点边。
“是走了很多，不过也不是一点人都没有，已经算热闹了。”
【可最热闹的还是家里吧。】
“阉宫就是我的家。”
【那杨家呢？】
“那只是我出生的地方。”
【你是在杨家不受待见吗？】
“待见？”杨篱突然笑了，“我在哪里都不受待见。”
【其实我也是个不受待见的人。】
杨篱微微疑惑的看着她。
【我出身于林家，那是公主下嫁的寒门世家，也就是我父亲运气好，得了公主垂青，做了驸马爷，也因此让家族更上一层楼。】
【但娶了公主也就意味着他不能再娶别的女人，更何况这个公主还是极受宠的，容忍不了一夫多妻。】
【可我父亲还是娶了我娘，一个在茶楼里弹琴的琴女，身份卑微，进府后就一直被公主打压，生下我后身子就弱了，时常染病卧床，因此也失去了宠爱，最后死在了我满十五岁那年。】
“真是愚蠢的女人。”
杨篱在这宫中见过太多这种女人了，靠着好看的皮囊获得皇帝的喜爱，但时间久了就会被抛弃，被其他嫔妃欺凌作弄，最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林清妍没有反驳他的话，继续手述自己的事。
【她确实不是个聪明的女人，性子软弱，家道中落后以弹琴谋生，正好遇到了我父亲那个骗子，还以为遇到了希望，心中窃喜，殊不知那是将她后半生毁了的男人。】
【如果不是他，我娘不会在生下我后日日以泪洗面，还要跟下人一样在他家做各种粗活，那双弹琴的手在死前满是老茧，后面她连琴也没了，被公主直接摔烂了。】
【那琴是她唯一称得上值钱的东西，也是家里传下来的传家宝，可惜就那么坏了，最后她能留给我的也就只剩下一支簪子。】
“自作自受，上赶着给人当妾，真以为妻不如妾吗？哪怕那个人不是地位尊贵的公主，她也讨不到什么好处，除非对方愚笨又怯懦。”
杨篱嗤笑着发出评价，在夏朝的律法中，确实是为妻者高于妾室，妻子是明媒正娶，妾室则是上不得台面，甘愿为人妾者一般也都是些低贱女子。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去当妾的，我父亲骗她是娶她为妻，我娘亲又不是个精明的女子，被骗着当了妾后也无法脱身，只能这么痛苦的过完自己一生。】
其实林清妍以前也不明白自己娘亲性子为何如此软弱，任谁都可以上前踩一脚，也不知反抗，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后面她才明白这是为了自己，在夏朝被抛弃的妾室出去后很难再嫁，而且也不好找活干，哪怕找到了活，以娘亲的身体也养不起她们两个，只能依附夫家而活。
外人不懂，自然无法共情。
【所以我跟着她在家里一起不受待见，后面我父亲又纳了好几个小妾，更不会在意我这个哑巴和体弱的妾室了。】
“我和你可不一样，我是天生的坏人，也无所谓别人待不待见我，只要我自己心里舒坦就行。”
因为杨篱的出身就和她截然相反，杨家不推崇一妻多夫制，每任杨家家主都是一妻一夫，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妾室出现。
杨篱能被人这么讨厌，可以说完全是他从小到大自己作出来的。
不然以杨家在世人眼里的地位，不说他会被夸成杨礼那样的君子，但也绝不会落得个人嫌狗厌的地步。
【我知道一些，您父母似乎很早就过世了，祖父也因死谏而亡，满门忠臣，清清白白，是世人口中的“白鹤世家”。】
“你倒是知道得多。”
【只是略有耳闻，毕竟杨家美名远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是啊，美名远扬……可惜出了我这么个污点。”
杨篱也不是浑然不知自己在别人口中是怎样的人，只是大多数的时候他会选择忽视。
【可我觉得杨篱大人您不算污点。】
“你倒是会讲话，还称我为‘杨篱大人’，不知道我只是个宦官吗？”
宦官在夏朝是官员里最被人所瞧不起的，甚至都没人真将这些人当官职来看待，混得高的宦官尊称也就称为某公公。
像杨篱这种混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宦官简直罕见，他自称为九千岁后也遭到了不少人暗地嘲笑，不怎么愿喊。
“某某大人”这种，是杨礼那种人才会有的尊称。
【在我眼里，宦官也是官，你担得起这个称呼。】
“哈哈哈……说得也是，我杨篱什么担不起？我杨篱什么都担得起。”
杨篱似乎心情好了点，又好像没有多好，林清妍从他那双灰眸里只看到了灰色，分辨不出其他情绪。
他看向了那棵梅花树，折断了一根树枝，将其递给了她。
“这梅花树活不久了，趁现在还有些梅花未开，你可以带回去放房里，它还是有些香气在的。”
【谢谢。】
林清妍接过，她收了伞，雪也停了。
【这梅花树也许能活，我在家中时经常照料后院中的树，有一些经验，你如果放心我的话我想试试。】
“随便，早死晚死都一样。”
杨篱并不在意，他和林清妍擦肩而过时道，“还有，你的伞脏了。”
林清妍看去，果然有一角沾上了些污渍，不知什么时候弄上的，在白伞上有点显眼。